是想要對大局有個數。今年的清查結果是否有問題?又有多大的問題?——現在看來,問題確實不小。
不止朱瑙發現問題,在座的官員們也都看出問題了。
徐瑜開口道:“今年與十年前和三十年前相比,人丁約減少十五分之一左右,可耕地卻足足減少了四、五分之一。這不符合常理。想必是負責丈量造冊的官吏收受百姓賄賂,故意瞞報了不少。”
也有官員憤憤不平道:“府尹仁心愛民,上任後就大幅降低田稅,削減雜稅。那些可惡的刁民卻不記府尹恩德,還敢欺騙官府,逃避田稅。簡直罪不可恕!”
另外幾名官員忙也跟著附和,先是交口稱讚朱瑙的功德,隨後又痛罵起舞弊的官吏與刁民來。
在角落裏的薛道清聽了官員們的這番話,不由大大翻了個白眼,嗤之以鼻道:“你們這些當官的怕不是對老百姓有誤解吧?難不成你們以為收的稅低,老百姓就會老老實實地上繳?就算一畝田隻收一粒米的稅,能賴掉的人都會想方設法地賴了!除非官府倒過頭來給他們送錢,他們才不會再偷奸耍滑。”
官員們沒想到薛道清竟然講話這麼不客氣,不由麵麵相覷。
徐瑜倒是不吃驚,隻覺得好笑。薛道清到底是年輕人,頗有種天下皆醉我獨醒的傲慢。其實他懂的道理,在場的官員們未必不懂,然而官員們之所以這麼說,隻是想趁機拍一拍朱瑙的馬屁,表明一下自己的立場而已。雖然朱瑙從不因誰人拍了他的馬屁而重用誰,官員們也未必都喜歡拍長官馬屁。隻是別人拍了,自己若不跟著拍,難免擔心落於人後。
薛道清這一嗆,倒是把官員們的場麵話都嗆回去了。
這下眾人總算切入正題,商討起解決的方案來。
有人提議道:“定是眼下清帳造冊的製度不夠完善,給了刁民惡吏徇私舞弊的機會。不如由成都府直接派人下去,重新丈量各州土地。”
這個提議很快就被人反駁了:“這不妥。若由成都府派人,一則我們沒有這麼多人手可用,二則我們的人不熟悉各地的庶務,反容易遭當地鄉紳百姓欺瞞妨礙。”
像這種丈量田地、清算人口的事情往往都是各州甚至各縣自行負責,然後層層上報,最後彙總到成都府的。如果成都府事事都要親力親為,代價太大不說,其實辦起事來也有重重障礙。各地的事情交由各地自己辦更方便,但徇私舞弊也難避免。
這條路走不通,又有人提出別的建議:“府尹上任後多頒布仁政,想是有些刁民因此不將官府的威嚴放在眼中。依我看,此事必當立重法、加嚴罰。揪出幾個嚴重舞弊的惡吏與刁民,來個殺雞儆猴。刁民惡吏得到震懾,就不敢再恣意妄為了。”
這個提議得到了官員們的普遍支持。
“對,沒錯。刁民要罰,惡吏更要嚴懲不貸!”
“還有徇私舞弊最嚴重的那幾州,州官亦要負監管不力之責!”
“命各州重新丈量造冊,如果再發生舞弊瞞報之事,應以十倍重罰!嚴法之下,刁民當會有所收斂。”
徐瑜聽完眾人建議,都覺得有理,隻是還不夠全麵。他開口道:“瞞報最嚴重的當是各地的富戶豪紳。這些手段恐怕未必能夠震懾住他們吧……”
徐瑜跟盧清輝不同,他的出身並不算高,是因辦事勤勉能幹且為人伶俐才一路升官到少尹的,他對民間的狀況很清楚。越是富貴的人家,逃稅就越是厲害。畢竟富戶有錢打點辦事的官吏和打點地方官府,窮人即便有這心,也未必有這能耐。
即便成都府下令重罰,也未必能罰到這些富戶頭上。畢竟有地方官府的回護,最後或許隻能不痛不癢地抓幾個實則都舞弊不嚴重的雞出來,猴卻仍然逍遙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