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過起起落落,有順風時,有逆境時,他從來都沒想過背叛陶北。可現在,卻有一棵種子在他心裏發芽,動搖著他的信念。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大概是從陶北大肆鏟除上官賢的勢力時開始的。
雖然在官場上,田疇和上官賢是有競爭的,上官賢的倒台,使他握有更大權柄。但上官賢的倒台,也他同樣在他心裏敲了警鍾。他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幻想,會不會有一天,他就將成為下一個上官賢?
需知勝敗乃兵家常事,上官賢會敗,他也會敗。上官賢可能落入敵手,他也有可能。到那時候,陶北會殺光他的家人,誅殺他的手下嗎?
他開始忍不住想,上官賢、他、高洪,他們這些人,對陶北而言究竟算什麼?是不是他在陶北眼裏,就像那些雜牌軍的軍官們在他眼裏一樣,無非是一顆可以利用的棋子?
田疇身為主將,當然明白官場上會有許多身不由己的時候,上位者不能憑感情用事,要以大局為重。可恰恰相反的是,倘若沒有感情二字,上官賢也好,他也好,他們又怎會跟隨陶北這麼多年,不離不棄呢?
有些事情不能想,也不該想。一旦想了,就停不下來了。
前幾日,朱瑙派了吳圩前來說降。一聽說來的是吳圩,他就知道朱瑙的用意是什麼。他心裏有兩個聲音,一個告訴他應該立刻殺掉吳圩以表示他的堅定,另一個告訴他見一見、聽一聽也無妨。或許在吳圩看來,那幾天他完全不在乎這件事,可事實上,直到吳圩離開,他的猶豫都沒有停止過。
他從來沒有這樣優柔寡斷過,隻是無論哪一條路,他都下不了決心,隻能過一日,算一日。
田疇不知在屋外站了多久,直到渾身發冷,他才轉身往屋裏走。然而還沒等他關上房門,外麵忽然傳來了吵鬧聲。
吵鬧聲伊始有點遠,漸漸近了,越來越響。
“不好啦!蜀軍又來偷襲啦!”
田疇猛地皺了下眉,心裏煩躁道:媽的,又來了!
——自從謝無疾帶兵偷襲得手一次之後,蜀軍就開始不斷對梁國軍營進行滋擾。現在謝無疾已經不用親自出馬了,他派那些歸降的上官賢舊部前來執行任務。原本謝無疾還不太敢用那些河南兵,但現在隨著戰局越來越明朗,河南兵的立場也越來越堅定。眼看著蜀軍勝券在握,他們隻想趁著這機會立功,哪還會有別的心思?
而這些河南兵對河南的地勢最是熟悉,偷雞摸狗也最拿手。他們隔三茬五就來一回,放放火,搶搶東西,得手了就走,絕不戀戰。而那些雜牌軍越挨打越人心渙散,越人心渙散就越挨打,根本抵擋不住。
現在形勢已經惡化到了梁國軍不願進攻,待在這裏也隻能挨打的地步了!
不多會兒,田疇的親兵衝進院子。他本是來叫醒田疇的,卻發現田疇已經穿戴整齊站在院子裏了。
“走吧。”田疇懶得多話,直接帶人出去收拾殘局了。
……
……
鄴都。
陶北坐在主座上,周邊圍著一群他的幕僚,其中一名幕僚跪在地上。屋內的氣氛有些異常,人們連呼吸也刻意放緩,不敢發出半點不合時宜的聲音。
那跪在地上的幕僚已出了一身冷汗,身體控製不住地發抖。但他仍壯起膽子,又重複了一遍:“大將軍,起用上官將軍吧!眼下隻有上官將軍才能改變河南的形勢了!”
前線的戰報不斷傳回鄴都,他們知道現在戰場的主力已經變成那些叛變了的河南兵,也就是上官賢的舊部。而田疇已在崩潰的邊緣了。
在這種情況下,不管陶北給田疇多大的權柄,田疇也無力回天了。即便增派援兵,一怕來不及,二也沒人願意去。除了讓上官賢出馬,震懾乃至挽回那些舊部之外,誰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