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衷一是(八)(1 / 2)

我看他手裏緊握著一角玻璃碎片,衝向樹蔭下的一輛越野車,在車前蓋上一下下的大力刻著,觸發了車裏的警報器,刺耳的警報聲連續不斷騷擾著耳膜,他卻充耳不聞。

我真不想理他,可好歹帶著班主任的任務,左右看看沒人,爬起來向他跑去,“你發瘋有個限度好不好,回頭車主發現會報警的。”

他刻的很有規律,我好奇的探頭去看,前蓋上的車漆被玻璃尖銳的棱角劃刻出幾個大字:“你永遠是我爸爸!”

我一時無語,去拽他的胳膊,“你罵人發泄還是挺有創意的,沒事滿世界認爸爸。”

他赤紅的雙眼狠狠的一掃我,我福至心靈,“哦,這是你爸的車吧,那你隨便劃。”我鬆開手,往後退了兩步,“你今天沒去上課,班主任說聯係不到你,讓我來看看怎麼回事,你明天如果還不去,記得給班主任打個電話啊,我話帶到了,拜拜。”

走了幾步,身後始終沒有聲音,我悄悄的側頭回去看,隻見他獨自背身立在樹蔭下,天已經有些黑了,徒留一個灰暗的輪廓。雙手垂在腿側,握著玻璃碎片的那隻手,順著手指向下滴著血。

一滴,兩滴,三滴......我忍不下去了,又返回身在他肩膀上使勁推了一下,“你真的好煩!沒事玩什麼自殘,演韓劇呢!”我從書包裏掏出一包紙巾,一張張的拽出來給他擦手上的血跡,最後一張紙巾展開包在他的手掌上,想了想,直接拽下綁頭發的發圈來虛虛的係在了他的手掌上。

他任由我給他包傷口,一言不發,也不抬頭,我抬頭瞧他一眼,才發現自己身高隻到他耳下的位置,他皮相很好,可我從心裏不喜歡這樣拎不清的人,懊惱的看著被濺上血跡的白色校服襯衫,埋怨道:“人活著就多為自己想想,你這麼鬧有意思嗎?你爸媽肯定也不容易,少給家裏惹點事,沒事別麻煩同學還得來看管你,多好!實在理不順就好好學習,兩耳不聞窗外事,將來獨立出去不就眼不見心不煩了,誰強大都不如自己強大!”

他緩慢的轉頭過來啞著嗓子問:“怎麼強大?”

我“切”了一聲,“在心理上,任別人如何插刀,都傷害不了你,這就是強大!”

我抬手看看表,又囑咐他記得和班主任聯係,就匆匆跑回了家。

我以為這件事不過是小插曲,卻沒想到變成了主旋律,第二天沈南麒來是來了,卻不知道和班主任說了什麼,下午就調到了我的同桌位置。

我瞠目結舌的拿出修改液,快速在桌子上畫出一條白色的界限。沈南麒看都沒看我,睡覺、看漫畫、打遊戲,啥都沒耽誤。隻在英語隨堂考的尾聲,一把拽過我的英語試卷快速的抄著答案,嘴裏惡狠狠的警告:“你要是錯的太多我可饒不了你。”

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安無事了一段時間,一天晚上,我的手機響起一個陌生號碼,我猶豫的接起來,對方怪聲怪氣的說:“冉星河,你猜我是誰?”

“我猜你是豬!”我反手就要按斷通話鍵。

電話裏傳來急迫的告饒聲:“別掛別掛,是我啊,同桌。”

我問:“幹嘛,你怎麼有我電話?”

沈南麒笑起來,“我還知道你家地址呢。”

我閉了嘴,想起人人都有班級通訊錄這回事。

“冉星河!你在不在啊?”他鬼叫。

我隻好不耐煩的問道:“你到底要幹嘛?”

“你家裏沒人嗎?”他好奇的問,“喊這麼大聲。”

“沒人,爸媽都出差了,就我自己,沒事我掛了。”我再次企圖掛掉電話。

沈南麒突然正經起來,“我家也就我自己啊,挺無聊的,你也自己在家,怕不怕啊?我剛看了一個挺不錯,我給你念吧,你聽著故事就不怕了。”

我好奇害死貓的問了一句:“什麼?”

沈南麒壓低了聲音回道:“《太平間的守望者》。”

“沈南麒你這個變態!”我大吼一聲掛了電話甩在床上,一個人氣鼓鼓的在房間裏轉了幾圈,突然又無來由的笑起來......

我仰頭望著天花板,掏出手機來眯眼瞧了瞧,已經快要淩晨4點了。不知道為什麼會忍不住總去想那些上個世紀的事情,據說人老了就愛回憶個前塵往事,我自嘲了一會兒,伸手去床頭櫃裏翻出一粒倒時差神藥‘褪黑素’來塞進嘴裏,終於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我想這大概是夢裏,東北漫天的飛雪壓在房角枝頭,世界被壓成延綿不絕的雪場,我和沈南麒麵對麵站在江堤上,他的笑明朗惑人,露出嘴角一顆小虎牙,從書包裏掏出一隻漂亮的盒子遞過來,“星河,給你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