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強忍著劇痛,艱難地抬起頭朝聲音來源處望去。
隻見內殿門口站著一人,長身玉立,一身銀黑色盔甲,麵容精致如神祗,眼神正冷冷地落在皇後身上,將她的狼狽盡收眼底。他的雙手垂在身側,方才那道銀光便是他射出的飛鏢。
正是及時趕到的秦默。
皇後看著那熟悉卻又陌生的容顏,嘴角揚起一抹苦笑。
她掙紮著爬起身,將身子倚在一旁的高幾上,勉強站立住,“我道是誰,原來是故人。”說著,幽濃的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秦默的臉上,神情高傲,不讓自己落了下風。
“既然知道故人要來,何故又要急著自盡?不應該先敘敘舊麼?”秦默冷冷開了口。
“怎麼?”皇後譏笑一聲,“秦九郎……哦不……現在應該說是太子殿下了。太子殿下難道不想我死麼?若真如此,那我就謝過太子殿下的不殺之恩了。”
“不。”秦默清冷地一勾唇,“我隻是,不想讓你死得這麼早!”說著,看向身後的子琴,“子琴,請皇後入座吧。”
子琴應一聲諾,走到皇後身側,躬身一禮,“皇後,請上坐吧。”
皇後拳頭握了握,強忍下心頭的不安,儀態端方地走到一旁坐了下來。
秦默也不緊不慢地走到她對麵入了座。
看秦默這姿態,皇後心中有了幾分猜想,目光在秦默麵上逡巡一刻,幽幽開口道,“怎麼?太子殿下在等人?”
“皇後是聰明人,應該知道,今日來的故人,可不止我一個。”
皇後耷拉下眼簾,眼神波動了些許,片刻又抬了頭,嘴角一抹詭異的弧度,“是麼?說起來,倒真是許久沒見過重華了。”
“皇後很快就會見到她的。”秦默神情淡淡,語氣亦是淡然,仿佛當真在跟老友閑話家常一般。
宮中的氣氛沉默了一瞬。
“聽說……重華替太子殿下生了個兒子。”皇後卻似乎不喜歡這樣無言的等待,很快又開了口。
秦默撩起眼皮睨她一眼,神情不明,“皇後的消息,自然靈通。”他頓了一頓,目光四下一掃,“阿音要過來,怎麼?皇後不將昭華帝姬請出一見?”
聽到公儀楚的名字,皇後強自鎮定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縫。尚未想好該如何開口回話時,殿外又有一道熟悉而清泠的聲音傳來。
“是啊!我千裏迢迢而來,皇後不請昭華出來一見?”
話音一落,門口出現了一個窈窕纖細的身影,麵容清冷無匹,不急不緩朝皇後和秦默走來,眉目清婉精致,容顏更甚從前。
見到公儀音,皇後的麵容有一瞬間的扭曲,很快低垂了頭,掩下眼中的不甘。
秦默看向公儀音,眼中的神色登時柔和了許多,微微點頭一笑,“阿音。”
公儀音回一一笑,儀態萬千行到皇後麵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瞬,突然勾出一抹譏諷的笑容,“不過短短大半年,皇後蒼老了許多。”
明知道公儀音是有意用言語來刺激自己,皇後還是忍不住心中一刺,眼前公儀音愈發嬌嫩的肌膚,愈發精致的眉眼,愈發雍容的氣度,讓她的心一點點被妒火蠶食。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皇後知道自己落在公儀音和秦默手中,今日定然難逃一死,索性不再低三下氣,揚起頭惡狠狠地盯著公儀音。
“啪!”隻聽得一聲清脆的聲音,皇後的臉上出現了一個清晰的手掌印。
皇後錯愕地捂住臉頰,一臉震驚地望著公儀音。
她怎麼也沒想到,公儀音會突然出手扇她!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傳來,方才摔傷的腰部也隱隱作痛起來。
“皇後,這是你作為一個階下囚因有的態度麼?!”公儀音冷冷地盯著她,語氣涼淡。
秦默瞥這邊一眼,聲音輕柔,“阿音,你又何必親自動手?沒得弄疼了自己的手。這種事情,你讓子琴出手便是。”
說著,示意子琴上前。
子琴應一聲,走了上去,看向公儀音道,“王妃,還要打麼?”
公儀音居高臨下瞥一眼皇後,見她眼中浮現出的怨毒神情,臉色一沉,語帶譏諷,“看來皇後還沒有學到教訓。那麼子琴,你便再幫我教訓教訓她吧,直到她認清如今的局勢為止!”說著,打了個嗬欠,走到秦默身側坐了下來,順手拿起一旁的團扇扇了起來。
“是!”子琴沒有半分猶疑,走到皇後麵前,“啪啪啪”左右開弓開始扇起皇後的耳光來。
子琴是男子,又是習武之人,力道自然非方才公儀音那一巴掌可比,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她的兩邊臉頰便已腫得老高,頭發散亂,活脫脫一個瘋子的模樣。
“停下吧。”見皇後已經被打得眼神發懵精神渙散了,公儀音才懶洋洋地開了口。
子琴停下動作,退至一旁。
公儀音不緊不慢地起身,走到皇後身前,俯下身子直視著她的眼睛,眼神澄澈而無辜,一邊搖著扇子一邊嗤笑道,“聽說皇後從前甚喜賜人掌嘴之刑,今日自己受來,這滋味可好受?”
皇後沒有抬頭,隻有周身的怨氣越來越重。
公儀音輕哼一聲,剛要再說,皇後卻突然抬頭,猛地吐出一口鮮血向公儀音噴來。
好在公儀音眼疾手快,飛速用手中的團扇一擋,皇後口中的鮮血盡數噴到了團扇之上。
秦默一怒,起身走到了公儀音身側。
公儀音製止了想要出手的她,將團扇往皇後身上一擲,“方才那巴掌,是我替無數曾遭你迫害的後宮嬪妃討的。接下來,我就要跟你算我母妃的賬了。”
聽到這裏,一直沒有反應的皇後突然仰天大笑兩聲,“哈哈哈,公儀音,你可知道,顧相宜那賤人到最後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她一直以為自己是產後失調,哈哈哈,若不是我買通了太醫,又偷偷在她的飯食中下了藥,她或許還能在這世上多苟延殘喘幾日呢!有她在地下等我,我這黃泉路上,也不孤單了。”
公儀音氣得渾身發抖,秦默抱住她,柔聲安慰她,讓她不要中了皇後的計。
好在公儀音的失態不過一瞬,她很快冷靜下來,利劍般的目光朝皇後射去,眼中光芒森冷,“既然如此,我也讓你嚐嚐我母後當時所受的痛苦!”
說著,轉頭朝外喚道,“來人,上酒!”
有北魏士兵托著托盤應聲而入,托盤中放著一白玉酒盞,盞中有金珀色的酒釀微微晃動著。
公儀音看一眼托盤中的酒釀,聲音中帶著漫不經心的狠厲,“不知皇後可曾聽過,明月夜的沉夢?”
皇後沒有出聲。
公儀音也似乎並不想等到皇後的回答,自顧自往下說,“明月夜皇後定然是知道的,畢竟,昭華的孩子就是在那裏流掉的。這沉夢,是明月夜特釀的好酒。釀沉夢的水,需取雨水節令的雨,白露節令的露,霜降節令的霜,小雪節令的雪各一盅,再加上野白蓼子花,五加皮,桂枝,甘草,麻黃,白茅這六子草本,並三寸雪糯釀製而成。最後還需成年的桃樹下埋上七七四十九天方能開封。所以其甘冽醇厚的口感,連宮中禦酒也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