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廷筠從那些士兵手中救下她和輕竹輕柳後,將她們安頓在了他名下的一個小院中。彼時高瓊剛登基,京中處處是他的眼線,葉衣衣身為“逃犯”,自然不可能明目張膽地出現在建鄴城中,所以大半時間都是待在小院中不曾外出。謝廷筠怕她無聊,亦怕她心事重多想,想盡辦法逗她開心。
從輕竹輕柳那裏得知葉衣衣最喜歡的花是桃花之後,他竟然命人移植了兩株桃樹到院中,隻是還沒來得及等到桃樹開花,葉衣衣便搬出了那個小院。此時想來,不免有幾分淡淡的悵惘浮上心頭。
想到謝廷筠,沉靜的眼眸中有淡淡漣漪泛起。
說起來,她似乎已經許久不曾見過他了。
公儀音登基為女帝,不論親疏遠近,不論出身貴賤,任人唯賢,大肆提拔人才。謝家雖經謝廷笍和公儀楚一事後大不如前,但公儀音本就同謝廷筠交好,自然知道謝廷笍從前那些風花雪月遊戲人間的模樣不過是假象,論才能,他其實並不輸他人,遂好勸歹勸,終於說服了謝廷笍入朝為官,隻是謝廷笍畢竟灑脫慣了,公儀音也不好太過拘著他,便給了他一個鴻臚寺卿的職位。
鴻臚寺卿掌四夷朝貢、宴勞、給賜、送迎之事,平日裏倒沒有太多的公務要處理。隻是謝廷筠畢竟剛上任,所以這段時間特別忙,葉衣衣也有許多宗姬府內的事務要處理,因此兩人自上次一別,轉眼已是三個月過去了。
葉衣衣正想著心事,輕竹和輕柳已經整理好房間走了出來,見葉衣衣望著桃樹發呆,兩人對視一眼,也走了過來。
“宗姬。”
葉衣衣從沉思中回了神,回頭望兩人一眼。
輕竹性子較輕柳略微跳脫一些,見葉衣衣有些恍神的模樣,不由抿嘴一笑,“宗姬莫不是在想念什麼人?”
葉衣衣睨她一眼,嗔道,“我此次來華興寺,本就是為母妃祈福的。”
輕竹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笑而不言。
沒想到素來沉穩地輕柳卻笑意盈盈地接了話,說的,卻是另一個毫不相關的話題,“聽說最近西南屬國玄珠派了使團來京,一則是為了恭賀女帝登基之喜,二則……聽說玄珠有意同南齊聯姻。”
葉衣衣看她一眼,“這事我也略有耳聞。如今無憂登基為女帝,四方平定,河清海晏。北魏又有太子坐鎮,等於南齊北魏成了一家,其他小國自然趕著來示好了。”
輕柳笑笑,“依婢子看,謝七郎這段時間怕是忙著招待玄珠使節呢。”
聽得輕柳冷不丁繞到了謝廷筠身上,葉衣衣先是一愣,很快反應過來,露出一抹哭笑不得的苦笑來。
自從她恢複了宗姬身份,這兩個小丫頭就一直在操心她的“終身大事”,而她們撮合的對象,自然是幫了她們許多又對自己處處流露出喜歡的謝廷筠了。
見葉衣衣隻露出一抹苦笑卻並不說話,輕柳臉上的笑容淡了淡,沉思一瞬,忽而認真嚴肅地看向葉衣衣,“宗姬,婢子有句逾矩的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葉衣衣歎一口氣,雖然心中已隱隱猜到她想要說什麼,但對上輕柳真摯的眼神,還是軟了口氣,“說吧,我們之間不用顧忌這麼多。”
“長帝姬殿下已不在人世,宗姬的終身大事,自己還需多多上心才是。”輕柳凝視著葉衣衣,目光真摯。
葉衣衣想說的話哽在喉中,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輕柳見葉衣衣神色恍惚,不由歎一口氣,接著道,“宗姬,婢子本沒有這個立場來過問您的感情,但……婢子還是要問一句,您對謝七郎,究竟有沒有一分情意在?”
輕竹在一旁附和,“是啊宗姬,謝七郎對您的好婢子們都看在眼裏,您若是對他也有情,不如去同女帝陛下說說,陛下一定會替您賜婚的。”
葉衣衣啞然。
若問她對謝廷筠有沒有幾分情意?答案自然是肯定的。當初母妃還在世時,她就對謝廷筠有了朦朦朧朧的好感,更遑論他們如今還一起經曆了這麼多。隻是葉衣衣性情素來寡淡,淡薄之中難免又帶了幾分傲氣,若讓她主動去向男子示好,她是萬萬做不出來的。
從前高瓊還在位時她拒絕謝廷筠,是因為她那時前途未卜,不想連累謝廷筠。
現在她身份恢複,心中那些隱秘的情感似又活了過來,可偏偏謝廷筠卻數月不曾來找她,這讓她不由產生了挫敗和懷疑。或許是謝廷筠覺得自己性子太冷傲,已經放棄自己了吧?
想到這裏,不免生了幾分心酸。但她素來要強,也不願讓輕竹和輕柳看出端倪來,隻笑笑道,“好了,我和謝七郎的事啊,你們就別操心了。”
頓了頓,換上打趣的口吻,“怎麼?這麼急著把我嫁出去,我看,十有八九是你們自己也春心萌動了吧?”
輕竹和輕柳哭笑不得,“宗姬,婢子們是認真的,您真的該為自己好好打算打算了。”
“玄珠使節這次前來建鄴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為了與南齊聯姻。可是您想,朝中並沒有適齡的皇族子弟能娶玄珠公主,那這聯姻的人選,勢必會從世家子弟中挑選。為了顯示我國的誠意,這世家的背景還不能低了去,極有可能就是從秦王謝蕭四大家族中出。萬一……萬一到時候聯姻的是謝七郎怎麼辦?”輕柳有鼻子有眼地分析著。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們去看看齋飯好了沒有。”見輕竹和輕柳還想繼續說,葉衣衣忙出聲打斷了她們。
輕竹和輕柳撇撇嘴,應一聲諾,不情不願去了。
院中又重歸平靜。
葉衣衣望著飄落的桃花瓣,伸手接過一瓣,望著手中粉色的落花出了神。
良久,她神情落寞地歎了一口氣,剛準備轉身回房,卻突然聽到耳邊有佻達而熟悉的聲音傳來。
“好久不見,想我了嗎?”
葉衣衣腳步一頓,心跳突然變得快了起來。
她深吸一口氣平複了心跳,這才轉身朝後望去。
隻見牆頭坐了一人,青碧色長衫,正似笑非笑地望著她,眼中似落了漫天星光。
正是方才才提到的謝廷筠!
看著這久違的熟悉眉眼,葉衣衣竟生出幾絲恍惚,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問得是什麼,臉不由自主地就紅了。
葉衣衣低垂著頭,心中泛起陣陣漣漪。
也不知他來了多久,方才的話有沒有被聽去?若是被聽去了,豈不是太丟臉了?
正有些不知所措之時,聽得謝廷筠又笑意瑩然道,“怎麼?許久未見,衣衣都認不得我了?莫不是……我又長帥了。”自從救下葉衣衣,謝廷筠早就改口稱她為衣衣了,葉衣衣雖然覺得這稱呼有些太過親密,但說了幾次謝廷筠都不願改,她也就隨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