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昭來揚州之時,親自請他回去到太子府上做賓客,不設官職,隻是坐坐也好,卻被他拒絕了。
然而拒絕歸拒絕,他也不可能一言不發。
當時境況不比現在,還沒到絕境,他隻讓他盡量能忍則忍,靜觀其變。而該做的事情,自然會有人幫他想到。結黨之事,定是萬萬不可的,因為一旦抓住,便是大把柄,讓人不得不服。
後來好不容易盼到了皇帝親政,盼到了皇帝願意隨他們的意願禦駕親臨泰山封禪,豈料竟突生變故,今時更不比往昔。
不過,就算再讓人沮喪,有一點卻是讓人歡欣鼓舞的。至少,這位一直控製欲極強的帝王一旦想要親政,就算陳皇後再想做點什麼,也那麼能得心應手了。太子畢竟是他的兒子,無論從名分還是從親疏上講,外戚,還是比不過自家兒子的。從太子監國之事,至少能看出皇帝並不想廢除太子,反而有意幫他壯大東宮。雖然現在因什麼所謂星相,讓皇帝對太子有了些戒備之心,但無論如何,太子之位,暫時是無憂的。看這架勢,如果年前一切無事的話,那年後開春第一件事,恐怕就是繼續封禪。如若到時候不出意外,太子依舊會監國,機會總還會有的。
蘇月雖然想不通薛青到底想做什麼,治好了自己父皇對薛青來講是本意,還是有所圖謀。不管表麵上薛家和陳家的親密無二,但隻是這一件事,就足以使陳家措手不及了。不管他本意如何,做了別的什麼讓人失望的事,至少,這件事,他間接的,是做對了。她感激他。
“崔大人既然已經牽掛著皇兄,倒不如就回京就近幫皇兄拿拿主意?”蘇月忍不住勸道。
崔玄禮笑著擺了擺手,“草民早已無意於世事紛擾,隻是心掛社稷,心念前皇後與國舅恩德罷了。如果陳氏霸權,必起禍事,遭殃是龍氣,是黎民。公主不見我現在已是跳身界外,再也沒有當初那份心了麼?”
蘇月明白,所以也隻是笑著點了點頭。
崔玄禮又道:“我聽說陛下有意下詔請公主回京,如果我猜得不錯,想必也就是這幾日。畢竟,新年新氣象,每逢佳節倍思親嘛。”
蘇月一驚,“此話當真?”
崔玄禮點頭,“陛下早有此意,隻是一直沒有下詔而已。”
蘇月沉默。如果真的這時候讓她回去,固然是說明她的所謂獲罪已經過去了,這件事,也就平息了。可回去之後呢?如今淩雲隻是一個秀才,而且沒有名分,隻怕會更加受到排擠。如若父親知道,想必也很難應允。她可以讓蘇昭接受淩雲,卻沒辦法讓父親也接受他。萬一他一個震怒,給自己指了一個新的駙馬,那豈非糟糕?
“怎麼,莫非公主不願意回去?”
蘇月歎了口氣。
“莫非公主是擔心駙馬之事?”
“崔大人果然通透。”蘇月苦笑。
崔玄禮隻笑了笑,卻道:“我卻覺得公主不必猶豫。陛下牽掛公主,那是人之常情。而太子希望公主回去,那是出於大計。他是太子,不便在深宮走動。而公主你卻不同。你是公主,若沒有招駙馬,自然是住在宮裏的。公主住在宮裏,對太子意義如何,想必公主也知道。”
蘇月怔住。老實說,她真的沒有這麼深想過。她隻是想到了淩雲,想到了自己,卻偏偏忽略了蘇昭的大業。
“崔大人請繼續……”
“陛下一向偏愛公主,公主若能長伴陛下左右,太子才能放心去做別的事,也能對深宮有所掌控。以草民之見,公主可暫且放下兒女私情,先回洛陽。至於淩駙馬,可先找個借口讓他先留在揚州一段時間。等太子大業定後,你們自有大好前程。”
蘇月沉思。他說的的確不錯。蘇昭無論如何是知道淩雲也接受了淩雲的。隻要她能為蘇昭做成些什麼,那麼他一旦登基,自己想要什麼,他也絕不會拒絕。隻要過了這一關,她和淩雲的前途,就再也沒什麼可擔憂的。就算淩雲有朝一日被人認出是什麼雲南山之子又如何?隻要蘇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事也就過去了。但父皇卻不同。那是他親手處死的人,他怎麼會容忍雲南山的子嗣存留於世上?
更何況,她和蘇昭,本就是一體的。他若失敗,她就要連基本的安穩也保不住。她當然要他贏,而且要贏得漂漂亮亮!
他現在既然需要她,她從哪個角度來講,都是義不容辭的。
“崔大人說的對……”她隻能黯然回答。
“既然如此,那一旦公主接到聖諭,就必須即刻啟程,刻不容緩。”
“沒錯……”
“草民知道公主剛誕下麟兒不久,恐怕會舍不得……”
“不,”蘇月咬著牙打斷了他的話,“我必須舍得。我如今舍不得,隻會是婦人短見!”
“那駙馬……”
蘇月雖是強忍,雙眸卻已不可自控的朦朧了起來,“駙馬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他事後會明白我的苦心。崔大人放心,這件事,事關大周江山社稷,我不管放棄什麼,都是值得的!”
崔玄禮哪裏不懂得她心中的苦?但她畢竟不是一般的女子。這也是他對她寄以厚望的原因。前皇後之女,又豈是一般婦人?她自幼聰明果敢,數讀經史,通宵大義,從對和親一事的決斷就能看得出,她若是一男子,也必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