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對京裏的那位魏國公,她意見可就大了。
“羽中君,你說這姓崔的什麼意思!我爹都說了,賞格別忘了給,結果他還真忘了。小氣鬼!他就不想想我爹一個月才幾個俸祿,安興這窮地方補貼補貼這個,救濟救濟那個,光出不入,還不到半年從家帶的銀子都要花光了,再這樣下去我還用得起丫鬟麼,是不是連新衣裳也不能買,還要私下裏打個工補貼家用了?”
她越說越氣,不禁想起當初在京裏周浩初說真有窮翰林晚上回來再打份工糊口的事,怒道:“他自己穿金戴銀,喝口茶都挑剔得不行,不知百姓疾苦,真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大楚朝早晚要垮在這些紈絝手裏。”
其實韶南花錢向來大手大腳的,又好打抱不平,那筆銀子原說是要補貼張縣令家人,但因遲遲不至,張家人急著返鄉,燕如海從別處挪了銀子給他們,若是現在到手,不一定就花到哪裏去了。
叫韶南介意的不是事情本身,而在這個味兒上。
想她冒著巨大的風險,差點兒把命搭上,好不容易才抓住了那姓胡的,不指望等價交換,也不能一個大子沒有,就隻給她一個白胡子老爺爺啊。
崔繹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這還真是……冤枉得很,他不知人間疾苦是真的,國公府的長房嫡孫生來金貴,送到他麵前的向來都是最好的,從來不用為錢財犯愁,哪想到燕韶南會為幾個賞銀發這麼大的脾氣。
至於那白胡子老爺爺,韶南還真小瞧了人家。
蔣雙崖年輕的時候在江湖上罕逢對手,年紀大了漸漸不再出麵,有事光是徒子徒孫就擺平了,人老成精,那是魏國公府的幾位供奉之一。
至於小公爺怎麼會把他給派了來,崔繹一想就明白了,肯定還是因為自己。
白玉琥碎了,胡永失心瘋,這麼靈異的事,換成年輕時的自己,表麵上裝作若無其事,實則寢不安席食不甘味吧。
前世可沒有這麼一出,也沒有袁正方代天巡狩的事,現實已經改變了,他要如何才能脫離這琴弦,恢複人身呢?
總不會要等上十年吧?
一想那漫長歲月,若是除了當一個旁聽者什麼也做不了,崔繹不禁有些不寒而栗。
且說馮家聽說袁正方即將到訪,無不凜然,馮盛強撐著病體爬起來,盯著家裏人好生準備。
他聽說過這姓袁的,袁正方乃是都察院的死硬派,號稱抗直不屈,其實就是一塊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看到不合規矩的必定上書彈劾,和自己的兄長一直不對付,此次來馮家雖不知內情如何,但怕是來者不善。
心裏再悲觀,馮盛也不敢表現出來。
他一共有七兒三女,兩個女兒雖已出嫁,此時連同女婿也都在馮家堡住。孫子孫女十幾個,前來依附於馮家打秋風的堂表親戚更是數不勝數。
馮盛把家中女眷和直係晚輩們叫至一堂,鄭重叮囑眾人,先別管老四馮明順怎麼死的,當務之急是把閑言碎語都壓下去,再有亂嚼舌根的,一經發現,立刻亂棍打死,家丁護院輪班值守,總之不能再出事了。
哪知道怕什麼來什麼,這個會議剛開完,當天傍晚,馮盛最小的女兒馮三娘在繡樓上高喊著“不要殺我”,“怪物不要過來”之類叫人驚悚的話,自涼台上一躍而下,頭磕在石板上,當場氣絕身亡,五官猶自扭曲著,仿佛死前真見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情景。
五天之內連死兩人,馮家堡內宅一時風聲鶴唳,馮盛幾個子女人人自危。
馮三娘雖是庶出,因自小乖巧,又是馮盛寵愛的十一姨娘所生,老來女地位特殊,她一出事十一姨娘立時就病倒魔怔了,老是念叨著惡龍索命,馮盛無法,隻得將她關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