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遊戲能不斷玩下去。否則,如果每麵牆都永遠固定是一個數字,他們就不得不另外找個遊戲了。

“……好吧,是1590個。”莫忘總算承認了,但神情還是有點惱火。

莫失抬著臉,眼神很平靜。那是個溫和的表情。看起來麵無表情,但莫忘知道,哥哥才是真正溫和、毫不計較的那一個,而他自己隻不過是跟在哥哥後麵蹣跚學步、竭力模仿而已。

莫忘把臉靠在膝蓋上,側頭看哥哥。棒球帽將他的額發壓下來,覆蓋在蒼白的額頭上,還有幾絲擋住了些他的眼睛。那對比尋常人更大、更幽深的黑色眼珠,眨也不眨地凝視著另一個一模一樣的男孩。

在外人眼中,雙胞胎一模一樣、不分彼此,從外表到性格,乃至說話的語氣和方式,全都宛如複製出來的。隻有他們自己知道,兩人之間終究是有區別的。

“哥哥,你對‘那個東西’有什麼看法?”莫忘問。

“那個啊……”

莫失漫不經心地想了一會兒,才說:“老大來了就知道了。”

哥哥是真的完全不在意。莫忘知道這一點。很明顯,他專注地看著新出現的整麵牆的牌位,已經又開始數數了。從有記憶以來就是這樣,哥哥全心全意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別人對他說的話、做的事,隻要他不在意那個人,那些經曆就真的像風過竹林,連一絲痕跡都不會留下。

特殊組的人都說他們心思單純,但實際上,他的哥哥——莫失——才是真正心如赤子的那一個。而他自己隻是一個模仿者。對這一點,莫忘也相當清楚。

他知道哥哥也清楚。

但是哥哥還是不在意。

莫忘把臉埋在膝蓋裏,不再看哥哥寧靜專注的側臉,也不再去數那些早就讓他倍感厭煩的牌位數量。那頂棒球帽的帽簷在他腦後翹起,調節大小的紐扣壓在他額頭中心,帶來非常輕微的鈍痛。

他更用力地把臉壓向膝蓋,好讓那種鈍痛稍微強烈一些。

“哥哥。”

“嗯。”

“你總是這麼專注。”

“嗯。”

“小時候我就想,就算讓哥哥對著這麵牆,數上一輩子的牌位數量,哥哥也不會覺得無聊。”

“那樣……”

莫失側過頭,看著弟弟,認真想了想,說:“還是會覺得有點無聊的。”

“跟我說的完全不是一種程度的無聊。”莫忘有些冷冷地、尖銳地指出,“哥哥是那種會全身心投入到眼前的事情裏的人。除了當下的事,哥哥心裏不會再裝著別的東西。”

在幽暗冷寂、青煙嫋嫋的祠堂裏,兩張同樣俊秀而略帶陰森的臉,安靜地麵對彼此。

“你怎麼了?”莫失安靜地看了一會兒弟弟,問。

莫忘沒說話。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麵無表情,漆黑得過分的眼睛卻顯出某種微妙的倔強。

然後,雙胞胎裏的弟弟重新將臉埋進了膝蓋。

“莫忘,我提起老大,讓你不高興了嗎?”莫失繼續問。

“沒有。”這一回,莫忘飛快地否認,還微微皺了一下眉,“為什麼提起老大我會不高興。我隻是討厭哥哥的態度。我問你怎麼看待‘那個東西’,哥哥卻敷衍說等……”

沒有等弟弟說完,莫失就打斷了他。

“因為你喜歡林溪嗎。”他的疑問依舊沒什麼起伏。

卻讓弟弟猛然抬頭。

就像突然往孩子頭上放了一隻毛毛蟲一樣,那個本該同樣冷淡平靜的孩子,身體卻猛然一抖。他直勾勾地望著哥哥,還帶點孩子氣的、蒼白的臉上,竟忽然露出一種驚慌甚至惶恐的情緒。

否認是沒有意義的。在雙胞胎之間,否認是沒有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