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笑道：“你這糙漢！倒也有點心氣兒，知道‘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鐵打的道理。
但是老爺我的清客們非比常人。你想高攀，他們卻未必願意‘低就’，哪裏有收你這個糙小子做弟子的想法了？此事莫提，就此作罷。老爺我知道你有點心氣兒了便是。”
王夫人頓時鬆了口氣。
她何等聰明？論陰謀詭算，一百個賈政也不如她。
她瞬間想明白秦鹿的心思。秦鹿哪裏是有點兒心氣兒？是心氣兒大著呢！
於是笑著附和道：“老爺說的是。您的清客鹿哥兒可高攀不來。”
秦鹿聞言低頭。
他知道賈政書房裏的那些人都有一技之長，或能文，或通樂，或識畫，或知金石絲竹之妙。都是有文化也有名氣的人。
秦鹿想著拜一恩師，也就能參加文會或者詩會，從而掙得文名。
大周的各種‘會’可了不起，一般人真真的參加不得。他聽說金陵城曾有個奴才心氣挺大，在詩會上出口成章，舌辯舉人。
但文人們可不都是傲氣的？說不過人，就打死人——他們群起而上，把那個奴才砸成了肉醬，拂袖曰‘奴才哪能有精巧的文章？’。法不責眾不說，還硬是潑了髒水，主家都有苦難言，甚至受了牽連。
大周國文人有自己的圈子，說著‘天下能者皆可通文章之妙。平民百姓可；奴才可；西方蠻夷亦可。’，但如果沒人引路，真的有生命危險。
別看文人們手無縛雞之力，人家打架可不講節操。
喊家奴，喊嬤嬤，喊爹喊娘。若是群毆不過了，當街扔銀子買殺手喊‘打殺此獠’的也是常有……人家通文墨、懂律法，到官府都難得定罪。
所以秦鹿需要一個上得去台麵的恩師，賈政的清客正是最好……
“若是能拜賈政的清客為師，背詩賺點文名，賈政一開心不就給我脫離奴籍了？就算賈政小氣，我說要參加科考，清客恩師又有麵子，一求情，賈政都拉不下臉讓我做他的奴才！”
秦鹿早考慮好這樣的想法。
他攻略秦可卿，掰直寶哥兒，交好賈探春，要的就是提出脫離奴籍時有幾個幫著說話的。
可現在看來，王夫人好像想毀他前程？
“政老爺，我是真想讀書。”
秦鹿不想放過這個機會，道：“都說文章比天高，男兒郎若是不通文墨，說出去都丟人。而且……”
他略微沉默的道：“我真的想參加科考，也不想管髒銅臭銀這樣的商賈小道了。我昨日聽寶二爺說喜歡小原山的嫻雅景色，不如把賬本銀子送給二爺，我好拜一恩師，努力讀書？”
鳳辣子聞言要叫：“寶兄弟哪裏喜歡小原山了？我倒是喜歡……”
銀子！銀子！全都是銀子啊！
鳳辣子的腦殼一下迷糊，小心眼好像火燒，大眼睛都紅了。
她立刻要爭，卻被王夫人咬牙止住……
…
那一邊，賈政蹙起眉頭，問王夫人：“他說送給寶玉那個孽障？小原山竟是他的？”
王夫人不悅道：“小原山那邊……出了點事。給他訂下了三年文書，這三年等於盤於他了。他說要送寶玉，我也隨他，就這樣辦罷！奴才讀書的事也不要再提！”
此言一出，賈母和賈政就變了臉色。
王夫人連忙笑道：“我也就說些氣話……”
賈母畢竟是老祖宗，人老了，要臉，自家兒媳婦居然硬拿奴才的東西，實在讓她沒有麵子；
賈政則自詡文人，清高。他頂看不起秦鹿一個糙小子奴才。
王夫人是主子，秦鹿是奴才，奴才有的全是主子賞的！所以王夫人撕毀文書拿銀子也就罷了，拿銀子還絕掉秦鹿的請求就是讓他沒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