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已深,鳳儀宮內外卻一派燈火通明。

季子清負背站在宜華正殿外,眉心始終不展,縱有涼風習習,也吹不散他心頭縈繞的燥熱。

宜華殿內的痛吟聲,時斷時響,穩婆們的鼓勁聲,謹慎不已,進進出出的宮娥們,個個繃神,隨著時間的一點點流逝,季子清年輕冷俊的麵龐上,眉心堆起的刻痕,愈來愈深。

劉全順捧著拂塵,腳下步伐極快,卻輕盈若無,來到季子清身側後,垂首稟道:“陛下,乾明宮來報,五王爺已經安然睡下,陛下勿要再掛念著了。”

季子清低低‘嗯’了一聲,又道:“退下吧。”

劉全順恭敬應是,爾後悄無聲息地退到院門之處,兩層青石鋪砌的台階之下,候著十多個禦醫。

懷著先帝骨血的太後娘娘,今天發作生產,年僅十六歲的皇帝陛下心係母危,早在半個月前,就將太醫院內的婦科聖手,全部扣留在皇宮,以備不時之需。

當嬰兒響亮的啼哭聲劃破沉寂的夜空時,季子清一直緊攥的雙拳,終於緩緩鬆開。

不過須臾,一個兩鬢略白,麵容慈和的端莊婦人,從宜華殿內走出來,朝年輕的皇帝陛下行禮報喜道:“恭喜陛下,太後娘娘生了個小公主,您又多了個妹妹。”至於為啥用又,皆因季子清還有一個一母同胞的嫡弟,即三歲多的五王爺季子恒,“娘娘也好,就是有些累著了。”

季子清大步上前,伸手去扶行禮的老婦人,目含感激道:“這陣子,有勞外祖母照顧母後和元寶了。”

他初繼帝位,朝綱尚不穩,整日都在埋首國事,又因還未迎娶皇後,後宮暫無可理事的女主人,而偏偏他的親生母親,惠安太後,還懷著先帝的遺腹骨血,他才三歲多的嫡弟,小名叫元寶的,又自幼體弱多病,為求妥帖之際,便將定國公夫人,即太後的生身之母,接到皇宮之中,一並照顧太後和五王爺。

麵容慈祥的老婦人不敢居功自傲,依舊進退有度,舉止得體:“殿內正在收拾,待妥當了,陛下可以進去瞧瞧娘娘,也瞧瞧您的小妹妹。”

季子清頷首:“嗯,朕就在這裏等著。”

又過一會兒,一個麵白臉圓的掌事嬤嬤,從殿內出來請季子清:“陛下,娘娘有些乏累,剛剛睡下了,臨睡前囑咐您,早點回宮歇著。”這個掌事宮女喚作碧雲,素日被尊稱一聲雲嬤嬤,她算是看著新帝長大的,是以說話並不拘束,“小公主已包好,不僅生得白胖幹淨,眉眼也很像太後娘娘呢,長大了,肯定是個大美人。”

“朕去瞧瞧。”季子清長腿一邁,徑直進入宜華殿內。

殿內,精神矍鑠的定國公夫人,已抱著一隻小小的明黃繈褓,靜候季子清到來:“陛下,這就是小公主了,您看看,長的可真俊。”語氣溫和,不掩慈愛之色,懷裏抱著的小嬰兒,雖是天潢貴胄的公主,卻也是她嫡親的外孫女。

別看季子清既未成婚,又沒為父,但抱孩子還是很熟練的,同胞兄弟元寶小的時候,他就沒少抱過。

將軟軟的一團肉疙瘩抱在懷裏後,季子清借著明亮的宮燈,細細打量新生的小妹妹,片刻後,清冷的聲線內隱含一絲笑意:“的確白胖幹淨,很是俊俏……”不管宮內眾人的神色如何,季子清抱著小妹妹穩穩的坐下,又目光怔怔的低了頭,看著咕噥著小嘴的小東西。

生而無父,那就讓他這個兄長……代替父職吧,季子清默默地想道。

“好生照看太後和公主,朕明日下朝後再來。”季子清抱了會小妹妹,又到裏殿看了下母親,這才帶著貼身大太監劉全順折返乾明宮。

乾明宮,乃是曆任皇帝的居所,共分前、後兩個部分,前殿為勤政殿,設禦書房,是皇帝素日批閱奏折、接見朝臣的地方,後殿為體元殿,是皇帝晚上就寢、召幸嬪妃的地方。

季子清折回乾明宮後,先回後頭的體元殿,去看望自己的同胞兄弟季子恒。

“奴婢見過陛下。”一個容長臉的中年嬤嬤,本安靜的守坐在床榻之外,陡見皇帝陛下悄無聲息的進來,急忙起身行禮,卻不忘將聲音壓的極低,以免吵醒床裏睡著的五王爺。

季子清略擺了擺手,示意照顧弟弟的嬤嬤先退到一旁。

躺在床上的小男孩,五官生得十分精致漂亮,然而,卻麵色蒼白,血氣不足,連身形也有些瘦小的孱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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