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盼著三算居士那三卦,能應在自己身上。

季叔墨現今便是那其中的一個,打昨天晚上他就來了這宕霞山了,在寺廟裏住了一晚,天不亮便到這小屋前等待了,到吹簫來,這老先生已經足足站了兩個時辰了!

老先生如今也是沒有辦法了!家裏出了大事了!

說起那日,季叔墨早起跟發妻交代中午不回家吃飯,更特地問候了老三兒媳婦兒季楊氏的身體,季楊氏半月前偶感封寒,太醫開藥吃到現在,也未見好,季叔墨很是憂心。按道理來講,在這個年代,公公和兒媳婦兒的交集少,關係也全都靠他們的兒子、丈夫維係,很少有媳婦兒本身受到公公關注的。但這季楊氏不同,說句不好聽的,在季家人心裏,那季楊氏比季家的老太太姚氏還要重要幾分。這都有神宗九年季家那場禍事說起,當年季叔墨上書參了吏部左侍郎魏博來徇私舞弊、收受賄賂,倒他將神宗七年的進士李代桃僵,叫人冒名頂替。

他這一參可算是捅了馬蜂窩了,那魏氏正是神宗的外家,魏太後的母族,那魏博來更是魏家的寶貝。上本之前,季叔墨便有預感,他提前遣散了家丁,收拾了家財,將能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女兒也都嫁給肯上進的小官兒,方才將奏折呈上去。那一年,他最小的兒子季忘年方才娶妻,妻子便是當朝三品散騎常侍楊彥耀的嫡次女。

待他在朝中被聖上斥責‘居心叵測,蓄謀毀壞魏氏家風’後,朝中的風向就變了,季府門庭冷落,人人避之而恐不及,就連老大、老二媳婦兒的外家孔、範兩家也不例外,唯有楊家照常來往,甚至比之前更加頻繁。待季叔墨被聖上下了大獄,著刑部審理以後,明眼人都知道季叔墨要倒黴了。自打神宗上台,魏氏便一門心思的找人立威,耍耍皇帝外家的威風,這季叔墨正是一個合適的人選,他自己要撞上去,誰也不能怪,怕就怕,魏氏要殺雞儆猴,牽連其他。孔、範兩家的太太上門不知跟自己女兒說了什麼,待季叔墨要兒子寫休書以免連累別人家門的時候,兩個女人哭的跟淚兒人一般的接了,獨獨楊氏見過自己母親以後,一把把休書撕了,道:“妾生是季家的人死是季家的鬼,這休書,妾不要!”

自打這天,季家便對楊氏多了幾分敬重。後季叔墨被判全家流放千裏,季家就剩下這一個媳婦兒,一家大大小小的事情楊氏都悶不吭聲的操持起來,原本也是富貴榮華的嬌嬌女,卻愣是最大限度的把季家大小保住了,季家的男人除了讀書什麼都不懂,家裏沒有一個人會種田,吃的用的,俱是要銀錢買的,季家原本的田產清剿的清剿,路上打點用去的,根本不剩下多少。那時候的日子真是艱難,流放之地著實貧瘠,一家老小要住,要吃,婆母不堪路途遙遠,得了病要治,這些都是要錢,季楊氏勸住了消沉的丈夫,叫他與家裏男人一起做詩作畫,拿出去寄賣,再者替人家寫寫書信賺些銀錢,她自己則繡花,因這裏地處偏遠,大雍城流行的花樣配色她再了解不過,刺繡的功夫又好,為了讓一家吃飽,季楊氏沒日沒夜的幹,才在最艱難的時候守住了這個家,就算是這樣,她也是時常自己餓著肚子謊稱吃過了,將自己那份讓給病弱的婆母。五年來,季楊氏原本豐盈美好的身姿迅速的瘦下來,大大小小的病生了不知幾次,卻每每硬生生的挺了過來。原本雙十一的好年華,卻硬生生磨得蒼老無比。

然,真正叫季叔墨下定主意把老三媳婦兒看的比自己兒子還重的是,神宗十二年冬天的事,天下大旱,那一年的米價上漲了五成,偏生老大、老三又同時的病,自己的妻子身體一直不好,用藥調理著,剛有點起色的家頓時雪上加霜,到年關,家中幾乎無米下鍋,老大的小兒子餓得嗷嗷叫,妻子身體虛弱,也受不得饑餓。季楊氏說她來想辦法,便在寒冬臘月天出了門,一直到傍晚她才歸家,凍的全身發抖,卻帶回來了一點糧食,眾人問她糧怎麼來的,她隻說接了繡坊的活計,繡坊要求在坊間工作,季家人無人懷疑她講了謊話,隻高興有糧下鍋,又叫她歇歇,別累壞了,季楊氏雖應了,吃了飯照樣進屋接著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