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楠把提籃放在桌上,默默的從裏麵往外搬著幾盤酒菜,始終低著頭。
日軍駐吉特務機關的臨時牢房什麼樣,在她走進來的時候就已經看了一個大概,髒亂不堪的環境以及能夠把人凍透的溫度,早已經在她心裏留下了烙印。
但這種苦難環境,她其實並不陌生,真正說起來,他們家居住的環境未必就比這個臨時牢房強到哪裏去。
真正讓她不忍抬頭的是,加東勁夫。不過才半個月的時間,以前風度翩翩衣衫整潔的加東勁夫,現在看上去邋遢了很多,多日不曾修剪的胡子亂糟糟的,臉上可能因為很久沒洗過的原因看著髒兮兮的,就連整個人,也似乎是消瘦了很多,身
上那套並不厚重的衣裳顯得鬆垮垮的。
“楠楠……”
完全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看到楠楠,加東勁夫的鼻子一直都是酸酸的,他想要說些什麼,卻又完全不知道從何說起。
楠楠還是沒有抬頭,從提籃裏麵掏出一塊大手帕,又從裏麵拿出來一條提前用熱水浸過的濕毛巾,遞給他,說道:“原本想著暖住飯菜別涼了,你湊合湊合,擦把臉,吃飯。”
“嗯!”
加東勁夫飛快的接過毛巾,捂在了臉上。
他害怕自己的動作再遲一點,就會讓楠楠看到自己抑製不住湧出眼眶的淚水。
這個臉,他擦了足足半分多鍾,才把毛巾還回去,閃躲著微微泛紅的眼圈,不好意思的說道:“對不起,我的臉太髒了,把毛巾都弄髒了,還要麻煩你回去好好清洗。”
“臉上不髒幹嘛還要擦臉?就是因為髒了,才要擦。”
楠楠一本正經的收好毛巾,把準備好的筷子遞給他,又從提籃裏去了酒壺酒杯,給他倒上,說道:“快吃吧,本來這一路過來就不熱了,一會兒更涼。”
“嗯。”
還是悶悶的答應下,然而真正坐在了桌邊,真正拿起了筷子,加東勁夫哪裏吃得下?
盡管他在這裏其實也沒受到任何虐待和審訊,吃飯方麵也得到了格外的照顧,然而楠楠送來的這些家常飯菜,卻讓他再次哽咽,無法下咽。
“楠楠……”
加東勁夫強忍著自己的情緒,用盡可能平穩的聲調說道:“我沒想到你會來看我。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其實,我也沒想來,是我娘讓我來的。”
楠楠繼續低著頭,說道:“我娘說,你畢竟是因為我坐牢,我不能沒良心,連看都不看你一眼。”
“伯母她……”
加東勁夫渾身一顫,忍不住問道:“伯母她也知道我是日本人吧?她……她怎麼會讓你來?”
“她知道,她其實一直都很糾結,到底應不應該讓我來。”楠楠說:“你知道,我娘十年前發瘋是因為你們日本人,我爹這次沒了,也有你們日本人的原因,要我娘不恨你們日本人不可能。但是她說,不管你是什麼人,華夏人也好,日本人也好,至少你對我還好。
我們家不出白眼狼,不出沒良心的那號人。”
“伯母她……真是寬宏大量……”
加東勁夫自打知道了楠楠家的情況之後,從來沒想過張桂蘭那樣一個因為日本人都發過瘋的女人,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他激動莫名,端著筷子的手都在不住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