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份時,雖然站在鏡頭前麵還是不失新人那青澀的僵硬,但輪到吐字清楚,情緒到位,已經比倪珍珍的矯揉造作要好得多了。
穆嵐在片子裏演一個初入歧途的小偷,加起來也就是十五分鍾的戲份。正式開拍後幾場戲對下來,她很快就領悟到程靜言為什麼要找個不懂演戲是什麼的新人:角色本身並不是個壞人,隻是生活所迫又不知世事,踏上了錯誤的道路而不自知,盡管一再行差踏錯,倒也沒有失去本性裏最樸素的天真和善良。她有一場被抓進警察局裏的戲,整場就是兩個人對答,小偷本來打算統統說謊,但很快被觸及愁腸,先是不小心半真半假,後來招架不住內心的煎熬,全部說了實話。
這場戲本來打算今晚拍完,但因為倪珍珍那邊進度拖延,隻拍了個開頭,就不得不停下來去拍主角的戲。穆嵐這段時間為了拍戲一直睡得很少,有些精神不濟,所以申請出去散一圈步,提提精神,散回來的時候正好碰見過來探班的周愷,兩個人一路閑聊著回片場,卻看見大夥兒卻是都散了,抓住一個一問,隻知道程靜言宣布收工,卻沒有人敢多嘴真正的起因。穆嵐一點不知道根底,隻想著還有東西留在棚子裏,想取了再回家,沒想到一踏進門,就正好撞到槍眼上,被暴跳如雷的倪珍珍罵得一頭的狗血。
周愷低聲咒罵的話傳入穆嵐的耳朵裏後,她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這樣無辜牽連,最初覺得像是被人扇了兩耳光,後來轉念一想,這信口雌黃的事情,還當真不成?正好她注意到周愷要出聲,想也沒想,就出手牽住了他的衣袖。
周愷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怎麼,這女人骨頭輕得要飛起來了,非要吃個教訓。”
穆嵐說:“程先生看來是要說話了。”
話音剛落,自倪珍珍歇斯底裏開始狂吼就沒做聲的程靜言,這時終於出了聲:“我是什麼東西你不用管,該說的我也說完了,其他的你隨意。”
傳言中程靜言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壞,但今天卻始終客客氣氣,不要說發作,連搭理都不搭理。倪珍珍發了一大通火,始終像拳頭打在棉花堆裏,正覺得不來勁,恨得牙癢還要再吼,忽然助理怯怯把電話遞到麵前:“倪小姐,電話……”
“你瞎了還是聾了,沒看到我有事?”她火冒三丈地甩回去。
“是曾先生的……”
倪珍珍登時臉色一變,眨眼之間從孫二娘變作崔鶯鶯,接過電話鶯聲燕語地“喂”了一聲,之後就沒了聲音。
短短幾分鍾的電話下來,她的臉色眼睜睜從紅轉白,又由白變青,再到鐵青,轉了一圈又回到紫紅色,嘴唇卻是白刷刷的。好幾次看上去想開口,又被電話裏的人喝斷了,等最後放下電話,看起來都要哭了,再也不和程靜言多話,像是怕看他似的,拎起手包二話不說朝門外闖,在與穆嵐他們擦肩而過時停下腳步,無比怨毒地壓低聲音罵了句“賤人!”,這才像被人在後麵追一樣,含著雙眼的淚,衝出去了。
這場片場的大鬧像是六月間的暴雨,來得快,收得更快,她一走,四下頓時回歸了清靜。周愷莫名其妙地駭笑了一下:“她倒委屈起來,還哭。穆嵐,你不要放在心上……”
穆嵐並不以為忤,隻搖搖頭說:“程先生是城門,倪小姐是那把火,我不過是池魚,這個道理我還是知道的。”
她說得心平氣和,甚至還有些俏皮,到讓周愷也笑了一下,拍拍她的肩膀說:“他們都散了,你不是要拿東西,拿了也先回去吧。別的不要想,好好睡一覺。”
穆嵐取了自己的東西,就從另一側的出口出去了,並沒有特意過去和程靜言或是周愷打招呼。她走了之後Amy和其他工作人員也在周愷的交代之下先行離開,隻留下他和程靜言兩個人,一邊朝停車場的方向走,一邊低聲交談。周愷是沒看到這場火的起因的,不免要問怎麼回事,程靜言輕描淡寫說:“我要她不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