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憤然抬頭,穀熾已經不見蹤影了。
穀熾殿下越發陰陽怪氣了。她心底有點發悶。
典後有狂歡宴,她照例坐了坐,就告辭而去。以前是悶壞了,忙著跟穀炫去闖禍。
現在…則是累壞了,連禦劍飛行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緩緩的走。
走到脫離慶典範圍,歡笑聲隱約可聞。她蹲了下來,將頭垂在膝蓋上,等著暈眩過去。但她還是很喜歡這樣歡樂的氣氛…隻是她不喜歡在裏頭而已。
她早習慣遠望繁華,帶著溫情和感傷。
腰上一緊,被人拖了起來。不用抬頭也知道會是誰,她輕笑,“殿下,宴正歡好,怎破席而來?”
穀熾沒講話,拍了拍她衣服上的浮塵。“你今天很美。”月光下,伸手起歌,像是盛開的瓊花,極展芳華。
醫君果然洞察一切。給她取了這樣貼切的名字,白曇。
白曇笑了笑,眼底卻沒有歡意。看著自己的手,“仿得很像,是嗎?師傅很厲害的。但再怎麽像…也不是真的。”她垂下眼簾,“此身非吾所有。”
最初的身體,已經細剮在刑仙台上。凡間的禸體,已經埋在地底腐朽。這身體,是師傅用段白玉雕就,幻化,以假亂真。
“化身的眾生多了去。”穀熾冷哼,“好好修煉就是你的。”
“我…”她頓了頓,“其實我…連入冥道都沒資格。損毀得太厲害。”她深深吸了口氣,“我魂魄不怎麽全。”
攬著腰的手一緊,一種深沈的痛苦和忿恨緩緩湧上來。穀熾覺得滿口苦澀,像是嚐了一口腐敗的血。他煩躁的將白曇抓回寒竹軒,就走出去讓自己冷靜些。
就這樣白白吃了虧去,默默的回來,不言不語。她可是醫君心愛的弟子,很可以囂張一把的。但她還生恐人知道,安靜得這樣空虛,說什麽此身非吾所有。
沒出息!
飯菜的香氣飄了出來。穀熾默默站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冷靜了,才走回去。大概是倦了,她隻炒了飯,一缽筍湯,頭發還在滴水,應該沐浴過了。
相對無言的吃過飯,正收拾碗筷,穀熾冷冷的說,“你是很美的,從以前到現在。”
白曇笑了笑,把碗筷收拾到廚房去,輕聲請殿下去沐浴。等穀熾沐浴歸來,她正在梳妝鏡前梳頭,但鏡裏的人卻不是白曇。
驚愕了幾秒,他明白了。那是她在凡間的容顏。瞬間轉成震怒,手指不斷發抖。
白曇是妖界少數神民的棄嬰,美貌卻可與九尾狐並駕齊驅,完全不輸任何人。她本人也為此非常驕傲。
天人徹底毀了她。
白曇回頭看到他,趕緊把梳妝鏡按倒。以前穀熾根本不會關心她在幹嘛,所以沒
有戒心。以後要小心,別亂照鏡子或水影。
歉意湧了上來。她這樣表裏不一,身虛體弱,想想真不該答應穀熾,像是騙他似的。或許她真的想得太簡單。
訕訕的站起來,“那個,嗯。那是我實際的長相…不對,凡間的長相。我還辦不到形神歸一,所以…我不是要騙你。隻是…我不知道怎麽解釋,反正隻是防止你再次走火入魔,我想…”
穀熾按住她的肩膀,神情非常陰沈的打斷她的語無倫次,“你很美。夠了,別讓我再說第二次。”
“美?”她失笑。心底不無嘲諷的想。若是照凡間的形貌,穀熾不會讓她靠近一丈內…穀炫大約會視而不見吧。狐族對美貌有很強烈的偏執。
過去真的過去了,她很明白。但她也很深刻的體悟到過去憑恃的一切都不足以憑恃,終究一切無常。懷著冰冷的清醒,所以她一切隨緣,非常消極。
現在隻希望她身邊的人一切安好,別為她擔心。
穀熾俯身吻她,溫柔如春日靜好,讓出神的她嚇了一跳。可憐我?她心底苦笑。
其實,不存在可憐或不可憐的問題。但她還是有點感動,這個冷心冷麵的人,偶有的溫柔如此珍貴。
不管背後的原因是什麽。
這夜,穀熾待她非常溫柔,細細輕撫,像是怕弄碎了她。果然,冰冷外殼底下,還是有顆柔軟的心。跟穀炫一樣。
果然是兄弟啊。
她也非常順從聽話,沒再咬緊牙關的防備。反而讓穀熾心底擰緊似的又疼又憐。
還不如讓她打幾鞭呢,最少不會痛得這樣酸軟。
“北山也有瓊花。”他低聲說。
“唔?”困得睜不開眼睛的白曇應了一聲。
“我植幾棵到寒竹林。”
“嗯?”她努力保持清醒,可不太有效,“種得活嗎?”
“可以。”他一遍遍的吻她,“我種的話,一定可以。”
她睡著了。夢裏曇花遍野,香氣四溢,月下盡展風華。穀熾板著臉,用初融的雪水,一株株的澆灌,表情非常別扭好笑。
第十一章
祭典之後,相安無事了幾天。
白曇非常疲倦,像是枯萎的花兒似的,睡著的時候比醒著的時候多。除了做飯的時候掙紮起床,其他的時光都耗在床上睡死過去,穀熾會悄悄的去探她的鼻息,擔心她這樣一睡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