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左右他人生死是這種感覺,拋棄曾經那個怯懦的自己,正視自己,這才是他最終的宿命。
從那天起,他死了。
但是,也是從那天起,他又重新活了。
漸漸的,在一次次殘忍的屠殺之中,在一次次無情的掠奪之中,呼延屠各這個名字在草原上越來越響亮。
當某一天,他與草原上另一個部落爭奪地盤時,他領著草原的勇士們殺進對方的後方,正要一舉殲滅的時候,對方首領手裏挾持著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有著和他相似的麵容,她的眼底流露出的恐懼與哀求。
下一秒,那雙眼裏最後隻殘留著難以置信的震驚。
呼延屠各手上的箭弓還在微顫,他再次架起箭,射向了當初那個被稱為是草原上最殘忍的男人。
從此,一戰成名。
這麼多年以來,他作為匈奴新一代的王,從那晚親自手刃了那隻白兔,並且生吞了它的血肉之後,他已經不能成為人了。
他沒有人該有的七情六欲,他的世界裏幾乎一片荒涼。
可是——
呼延屠各望天,那輪皎潔的月高掛在天空之中,是茫茫黑夜之中唯一的微光。
那個小家夥,也有著一雙月般明亮幽靜的眼睛。
剛剛那一箭,是這麼多年來,他有且僅有一次的遲疑。
當初留下她,僅僅隻是因為她身上獨特的氣質,在夜晚聽著她誦經的聲音,他居然能在這樣的場景下睡著。
這麼多年以來,他一到夜晚便很難入睡,哪怕勉強睡著,第二天天還是烏黑黑時就會從夢中驚醒。
這種情況在他殺人之後,會愈發嚴重,很多時候,他甚至整夜的睜眼到天明。
可是那一晚,是他這麼多年以來唯一睡得最安心的一次。
他不知道原因,卻知道唯一的變數便是眼前的小和尚。
呼延屠各生在草原長在草原,可是他從小便熱愛學習漢學,他深知一望無際的草原實際上是多麼的空乏,而在他們的南方,有十裏三秋桂子的江南,有滿城盡帶黃金甲的長安。
那裏的繁榮不是草原的無際能媲美的熱鬧,那裏有著更廣闊與豐富的世界。
所以,他找最好的大師學習漢文化,越學越覺得漢學博大精深,越學心中想要征服的穀欠望越發強烈。
他學官話學詩詞學曆史,什麼都學什麼都想學,自然也知道在漢文化之中也有他們獨特的佛學信仰。
在之前,他壓根不信。
他一直覺得,佛道儒家道家等等這些無非是怯懦者的遮羞布,是統治者的維護自己政權的幌子,佛教的存在就是為了愚昧百姓。
可是直到遇到蘇棠,呼延屠各才意識到,佛教之所以傳承千年經久不衰是真的它自身獨特的道理。
原來真的有人,是在真正踐行著佛祖普度眾生的信念。
蘇棠在給呼延屠各念《清心咒》的時候,其實是在幫他化解纏繞在他身側的惡孽。
那些孽,一直纏在他身邊,時時困擾著他。
蘇棠念咒對呼延屠各來說,最大作用安魂,再多的其他效果也沒有了,隻是治標不治本而已。
呼延屠各的命格大,壓得住這些孽,要是換個人來不是短命就是橫死。
蘇棠不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佛講究因果輪回報應不爽,每個人活著都有活著的道理。
夜色迷蒙,底下殺聲震天。
呼延屠各看著底下交戰在一起的雙方,想起剛剛那一箭,原本他要射蘇棠的左心髒,可是箭頭一偏射到了她的右肩。
這幾天相處下來,兩人朝夕相對,很多時候在蘇棠給他念完經之後,他睡著了,卻偶爾間又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