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麟皇城的官道上,一輛馬車不急不緩的往前趕著,駕車的是一個麵目老實的中年漢子,心情看似甚為愉悅滿足。他自當了車夫以來,碰到的都是些趾高氣揚的客人,一個個都是得罪不起的主兒,很多時候他們往往要找借口訛了那一筆小小的車錢,令他有苦難言。然而,那一日,他覺得自己當真交了好運……車裏那看似貴不可言的公子與小姐待他都極為溫和,而空暇之時,氣度不凡的老爺竟會和他搭話,聊的無非是些瑣碎的小事兒,卻讓他第一次覺得,原來所謂的貴人們也並非全是令人害怕和厭惡的。

這三人自是雲天、穎言、清月,為了避免麻煩,雲天便自稱三人是前往皇城探親的一家——父親和兩個子女。他們並不急著趕路,一路上倒也過得舒適安穩。

穎言這幾日依舊安靜平和,偶爾教清月下下棋。在這方麵,清月悟性極差,怎麼也學不會布棋贏棋,穎言從未對她感到不耐煩,陪著她一遍遍的下,讓她自己慢慢領會。就這樣很多局下來,雖然怎麼也贏不過穎言,但原本對棋藝一竅不通的清月卻能常常的贏過雲天了,這一打擊使得雲天心頭鬱悶不已,幾日裏都對穎言愛理不理,寧可與出去與車夫東一句西一句的胡聊。

約摸這樣過了大半個月,終於進了皇城。付給車夫一筆極為豐厚的車錢,在他的萬分感謝與依依不舍中辭別,住進一家小小的客棧。安頓好清月,雲天轉身走進穎言房裏,神色難得的見了幾分凝重。

畢竟是連著長時間的趕路,穎言看起來難免有些疲累,雲天進去的刹那,他正以指抵額輕輕揉捏,見了雲天的樣子微微詫異,起身迎上去笑問,“義父可是消了氣,終於肯來和我說話了。”

雲天心裏半是憐惜半是憂慮,卻是笑罵,“誰有那份閑心來與你生氣!”他靜靜望了穎言一眼,笑意斂去,忍不住的歎了口氣。

穎言將他扶到椅上坐下,替他倒了一杯茶,神情不見變化,隻是眼眸微動,輕笑,“義父想和我說什麼?”

“總是覺得…言兒變了……”雲天神色複雜,徐徐的道,“雖然依舊那般雲淡風輕,依舊那般不希望我們擔心,可是……你一直滿腹心事,怎麼也無法真正的開懷起來。”

“我表現得竟然如此明顯嗎?”怔了怔,穎言倒不再否認,聲音裏帶著幾分倦怠,幾分自嘲,“原本我以為……死過一次的人,可以騙自己得到重生,可以拋去過往,可以…自在逍遙的過一生……然而,隻要一閉上眼,就望見許許多多的人期望的眼神…耳邊就回蕩起那些懇切真摯的話語…我才明白無論如何,我都拋不開過去了……義父,我連你們都騙不了,又怎麼能騙得了自己……所以,我不想再隱瞞什麼,我、其實有些累了……真的,隻是累了……”

雲天心頭一熱,這個孩子,終於肯坦誠麵對他了碼……“以後,別再自己一個人擔著一切,無論如何,你還有義父,還有那麼多支持著你、擁護著你,為你拚盡所有的人不是嗎,我早已知道,你是絕不會就那麼放過自己的,傻孩子啊……”雲天目光慢慢的堅定起來,“你放心,義父也能助你,憑我…清河郡王的名聲,還是可以為你召集一些人的…從今日起,義父一定會全力的幫你助你,隻望你,別再那麼累了……”

“嗬嗬……”穎言輕輕緩緩的笑了笑,搖了搖頭,“我不要您幫。”他低低的說著,語氣卻很堅定,“我說出這些話,隻是因為它們快壓得我喘不過氣了…可是,我不要您幫,我不要、您因為幫我而被束縛,不管您曾是清河郡王也好,劍聖雲天也罷,這會兒言兒隻當您是我的義父…我很自私的,我不希望我在意的人受傷害,一點兒,也是不行的……”

“言兒你……”雲天心內陡的升起一絲怒氣,卻又不知該氣他什麼,狠狠一甩袖道,“你以為這些隻是你的事嗎,我雖想開了讓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可必須有我陪著!再危險的路、再艱難的路…我都必須陪著,因為我也自私,我不想再看你心力交瘁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