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臥榻前,一盞銅燈光暗如豆。那晶瑩的玉石鎮魂獸反射著燈光,仿佛幽靈。除了兩個年齡很大的宦官,宮室裏並沒有其他人。帝姆奔過去。天帝倚在一個靠墊上,神色疲憊。

“陛下好些了嗎?”帝姆挨近他坐下,摸摸他的手。手是冰冷的,沒有一絲熱氣。

天帝撐起上身,反握住母親的手,溫和地說:“老毛病,無大礙。”白天幾乎是強迫著吳程遠和林崔兩家接受他的禦媒方案,這讓他的心情大受影響,隨即如山的奏章耗費了他的精力和體力。當他從座榻上起身時,一陣眩暈襲擊了他,背上滅赤城一戰所受的惡傷又發作了。

帝姆鼻翼一酸,撫著天帝的傷背歎息。赤城之戰後炎俊曾昏倒數日,她不分黑夜白天守護在他身邊,怕他活不過來,怕姬商的軍隊會將他們擊潰,怕她的一切夢想都被碾為塵土。帝姆腦海中,瞬間翻騰過幾十年的滄桑歲月,她貴為天帝之母的榮耀年代之前的許多往事,曆曆在目。

那時她明明是帝長子的丈夫忽然暴病身亡,帝次子的姬商在非常可疑的狀況下登上天帝之位。她被一個貌似堂皇的理由趕出京城,帶著幾個孩子艱苦度日。炎俊認定了姬商是篡位,是殺父的凶手,咬著牙說,一定要把江山從姬商手裏奪回來。為了達到這個目標,他什麼都肯做,甚至去不是凡人該去的赤城。

想到赤城,帝姆心裏就很不舒服。她寧願想不起來。可是不行,這些往事,並非雲煙一般說散就散掉,它既然存在過,就會發生影響,不管對過去、現在還是未來。

第54節:同心結(9)

“血債一定要用血來還。”年輕的炎俊鋒芒畢露,言詞猶如快刀,且刀刀出血。“為什麼要讓天下落在一個敗類手裏,而你們大家都甘願俯首貼耳!”炎俊的煽動極富傳染性,跟著他的人也就越來越多,糾集成幾十萬人的大部隊,包圍了胥陽城。姬商無力抗爭,便背了沉重的寶囊跳入胥陽河自溺而亡。但炎俊仍不肯放過他,命人將他打撈起來暴屍街頭,直到屍首腐爛才讓入土,總算解了帝姆心頭多年之恨。

“陛下操勞國事,該多保重,不是當年的身體了。”帝姆扭過頭去不看天帝,怕自己會哭。看到屏榻一角,堆滿黃色緞套的卷書和一閘閘打開的公文盒,帝姆更覺辛酸。

“姆媽,”天帝像平民人家那樣叫道:“我們都不是當年了,您老也要多珍重。”

帝姆到底還是落下淚來,忙掏絹帕擦,喚天帝的小名:“俊兒,姆媽陪在你身邊。無論你做什麼,姆媽都會支持。”

天帝淡淡一笑:“姆媽之陵建在朕陵近旁,無論陰陽母子都能團聚。這種福份哪裏去找?”

帝姆點頭。幽天也罷,雲凡也罷,都是天家骨血,誰得到這帝冠不都是天家江山的沿續。偏偏以前想不透。何況幽天或雲凡,哪個都沒有有炎俊與自己共生同死的患難經曆。雖然都是濃於水的血脈,但差了這後天銘心刻骨的記憶,未必能夠保護她穩穩當當渡過餘生。天家自相殘殺的例子還少嗎。思慮到此,帝姆便為天帝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