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曾經的周家大小姐,後來成了最低等的宮婢,卻還一直護著她的姐姐……
周燕回驀地哽咽。
她倏忽覺得,是不是江晴晚做得,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皇帝身邊,潛伏著這樣一個人。不露聲色,就能要了皇帝的命。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恍恍惚惚地抬頭。麵前是一臉厭惡的天子,可她卻覺得,自己看到了那個在心底支撐了自己無數年的人。還未因父親獲罪被貶,一身華服,在花叢中巧笑嫣然的少女。
還有澄兒……
隻是,她已經沒有力氣想那些了。
宜嬪死狀淒厲,皇帝隻覺得再看一眼,都被汙了眼睛。
安得意察言觀色,示意下麵的宮人,把宜嬪的屍體拖出去。
宜嬪不比別的嬪妃,哪怕死了,也不會有人為她叫一句冤。這樣的女人,皇帝連表麵功夫都不願意做,直接用席子卷了,扔到亂葬崗去。
至於大皇子以後想起自己母妃會如何,全然不在皇帝的考慮之內。
明徽帝坐在椅子上,一隻手撐住額頭。大腦一片昏沉,連站起來都很費力……隻是他不能倒下,他是天子,一國之君。
等周燕回的屍體被拖出去,他才緩緩說:“安得意。”
安得意束手立在一邊:“奴婢在呢,陛下。”
明徽帝的眼神有些迷蒙:“你說,這事兒到現在,算完了嗎?”
安得意想一想:“待會兒,還是再讓太醫來為陛下請脈吧……”
明徽帝沉默片刻:“為什麼朕還是覺得,心裏有些不安呢。”
安得意抿住嘴,不說話了。
明徽帝想了又想。
在此之前,他一直覺得,隻要除掉皇後,自己就能與寵妃有一個無限美好的未來。
可在現在,害寵妃的人不是皇後……再加上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異感覺,眼看著周燕回身死後,他突然為自己找到了借口。
既然周燕回才是讓寵妃流產之人,那皇後,也沒有到一定要死的地步吧?
那就再看看,再看看。
如果皇後真的是那等黑心之人,她總要再露出馬腳。如果她不是……至多,委屈寵妃,再在貴妃位子上待段時候。
在此之前,皇帝心裏的芳華宮,一直是個無比明亮的地方。
好像在那裏,他才是一個人,而非坐在龍椅上的空殼。
明徽帝到現在也是這樣想的,隻是又多了一種隱隱約約、不甚分明的感覺。
在此之前,他從不會去想,留下皇後,讓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屈居貴妃之位。可以說,江晴晚進宮以來,皇帝的一切作為,都是在給她成為皇後鋪路。
可在這會兒……
他揉一揉眉心,從椅子上坐起來:“回吧。”
安得意問:“陛下是去哪兒?”
明徽帝猶豫一下:“宣極殿。”
安得意了然。
此後的漫長夏日中,江晴晚也不欲將事情做的太明顯,於是她停了用在皇帝身上的藥。
皇帝身體清爽一些,但畢竟先前虛弱已久,竟覺得就在長樂城中過一個夏天,似乎也不錯。
他待榮貴妃一直溫柔無比,不像天子,反倒一個最普通的丈夫。
但也僅僅是這樣罷了。
每次榮貴妃端吃食給天子,明徽帝總要看她許久,才微微一笑:“婉兒費心了。”
江晴晚極力忽略掉心裏微妙的感覺:“怎麼會。”
皇後終於“病愈”,但還是沒有收回權力。榮貴妃打理六宮的同時還要侍奉皇帝,辛苦萬分。天子不忍,於是下旨,讓二皇子重新回到鳳棲宮。
一切風波結束,在沒有人看到的地方,皇後盛瑤抱住二皇子,痛哭失聲。
二皇子長大一歲,一別許久,仿佛麵貌也變了些……但他還是那個乖巧伶俐的孩童,見母後傷心,還用手拍一拍盛瑤的背,童聲稚嫩:“母後莫要傷心,泓兒回來了。”
盛瑤躊躇許久,還是問:“貴妃待你如何?”
二皇子看著盛瑤的神色,猶豫一下:“榮母妃……不,貴妃娘娘,待我是,不錯的。”
盛瑤垂下眼:“不錯嗎?”
聶泓連忙道:“母後莫要不悅呀……泓兒還是,最喜歡母後了。”
盛瑤抬頭,露出一個笑容:“母後沒有生氣。泓兒乖,這麼久沒在鳳棲宮住,有沒有哪裏不習慣?”
以二皇子的早熟,他已經明白這是母後在轉移話題。但他還是順著盛瑤的話講下去:“沒有不習慣……母後,泓兒好想你。”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讓明徽帝思索了頗長時間。
大皇子現下十一歲,算得上小大人,可還遠不到開府的年紀。等下次選秀,倒是可以順便給他指個側妃,再給他在宮外建府。
可這兩年,要如何安置他?
最後,皇帝撿起一項荒廢了幾代的祖製。他單獨劃出一片宮闈,言明以後入了學的皇子都住在此處。至於自己膝下的淒涼的景象,被明徽帝選擇性地忽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