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祭文,放入熊熊燃燒的鼎中,杜仲朝花君侯一禮,花君侯高高舉起裹著紅綢子的鎬,狠狠往地上一插,翻出一個坑來。
杜仲從他翻出來新鮮的土壤裏捧出一抔黃土,撒在了鼎中。花君侯威嚴地掃視過花田中的花府子弟,肅然道:“開田!”
站在少年們身旁的仆人忙遞過花籽,諸位公子將花籽灑到新坑裏,掩上土,然後再施以少許的水。
養尊處優的少年們雖然不曾做過這些,但到底是之前先受過教導的,這時做起來也是有模有樣。花詢年紀小,力氣也小,她對下花田這事的堅持加之她的身份都引人注目,庶支子弟時不時偷偷覷她。得知此事之勞累,花詢心中才感慨花農之不易。
花詢填了五個坑,已經疲倦不已,更別說幾個從未幹過重活的公子們。花詢年小仍然堅持,那些人看了也心生敬佩。
“詢妹妹一個女子都這般認真,咱們可不能輸啊。”
“不說她是花神轉世,就說她肯來幹這髒累的活計,就值得我佩服。”
“本來人長得就漂亮,心性中正,沒有咱們姐妹兒那種嬌氣,看來花府府主未來未必會是公子晏啊。”
花詢對後麵幾個人的嘀咕充耳不聞,最終種完了最後一個坑,她鬆了一口氣,額頭上早就出了密密麻麻的汗,連身上手上都沾滿了泥土。
淨手之後,花詢滿意地背著手,昂著頭誌得意滿地巡看了一番,拍拍手正要走,突然看見一條白色長蟲在腳下蠕動……
“啊——”她嚇得花容失色,失聲大叫。
花君侯一驚:“怎麼回事?”
花詢後退了數步,轉過臉來,一臉慘白,喏喏道:“有……有蟲子……”說完幾個靠得近的公子們也此起彼伏尖叫起來,於是三人叫,五人喊,花田亂成一片,公子們紛紛竄逃,看得花君侯沉下臉來。
“一隻小蟲你們就嚇成這樣!”花君侯怒道,“詢兒是女兒到也就罷了,你們這群男子竟然也嚇得奔走!豎子!如此無用,花府將來,定然敗於爾等懦夫之手!”
“都與我好好反省!”指著眾人,花君侯起身拂袖而去。
花詢站在原地,低著頭,臉色蒼白。
九年後。
盛興十三年十二月初七,花府公子晏十一歲,拜入當時花郡名門章先生門下,其生母抬為二夫人。花府大夫人攜花府大小姐花詢歸省父母,夫人得知此事憤憤而泣之。
此時花詢雖未到二八芳齡,卻已經出落亭亭玉立之姿,美貌之名動傳花郡,就連千裏之遙的長安也有風言。花詢自小不同平庸,聰慧能言,長成之後更是才貌雙絕的女子。聞知花君侯抬了阿稚的娘親為二夫人,並不哭鬧,反而深夜密勸大夫人。
“母親大人始終是府中君侯夫人,二夫人再怎麼說也不過是個平妻,麵上不說,私底下自然是低於母親的地位的。父親大人未曾知會母親也在情理之中,蓋因母親無所錯,阿稚無功績,縱然父親大人要偏寵,這名義難堪,二夫人少不得要受非議。”
“事已至此,為之奈何?”大夫人擦著眼淚,一臉頹喪。
門簾後走出一人道:“唯有聽之任之,納之受之。母親大人若哭鬧,父親大人必然決意為之,反之不然,父親定喜母親深明大義,況且……內心對母親大人也會有所歉疚,不好偏私明顯。”
隻見一婀娜女子娉娉婷婷,款款撩開紗簾。借看燭火搖曳,其人青絲傾瀉身後,凝脂水畫般的柔美,眉眼精致如神來之筆所畫,玉簪鏤空金翅釵,清眸靈韻狡黠色,那小巧鼻翼下薄唇,含了胭脂卻出塵絕美。秋水淺潭一明目,唇紅齒白小花仙。淺白廣袖流仙裙襯她膚賽白雪,暗紋梨花一步一亂飛花之妙,腰懸美玉貴氣逼人,腳踏一□□鳥祥雲長靴,慢步輕移幾欲飛。
三分春生朝氣,三分夏之盛意,三分秋之端正,更有一分冬之嫻靜。機靈巧智,但不輕浮躁動,一眼驚喜其貌之冠絕花郡長安,再看不由深以為此人必有慧根。
她負手走到大夫人身邊坐下,偏頭嘻笑:“母親大人掌管府中多年,定然明白這些道理的。”
“讓一賤人與我平起平坐,我心恨之!”
“母親身份尊貴,二夫人身世不如,若父侯太過,隻怕外祖心中不能平憤。今不可自毀門牆,好授人以柄,以為母親是妒婦。阿稚畢竟漸長,又入了章先生門下,兒再如何也隻是女郎啊。”花詢將大夫人的手放在手心裏,誠懇道,“母親可怨兒不是男兒?”
“你這說的是什麼傻話?”大夫人嗔怪道,“為母怎麼會怨你?”她又慈愛地拍了拍花詢的手,“我兒可是上天賜予母親的花仙呢。”
“既然如此,母親何時回府呢?”
大夫人沉吟片刻,道:“明日罷。這花府離了我,隻怕會被那個賤人所占據。隻是你外祖哪裏……”
“兒聽說安河郡主近日會來花郡,陛下與寧王也不可能讓安河郡主輕易離宮,這次來花郡定然是有事的。兒與安河郡主私交甚好,自然要回去迎駕的。”
花詢想了想道:“外祖那邊母親想必也是有辦法的,事不宜遲,母親趁早說了,好讓外祖寬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