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歆慈,苦,苦了你了。”
言畢,他的手無力地垂在那床板上。
落聲細微,卻繚繞不散,仿佛依然回蕩在這裏。
她那時不能全然領會父親這一句話的含義。然而很快她便知道,她的承諾需要付出什幺樣的代價。
她代父與九歌劍客決鬥,九歌劍客全沒有把這小女孩兒放在眼裏,便答應下來,說她若是勝了一招,便率眾煺走。
那一場九死一生的惡鬥,她至今不能準確地回憶當初第一次與人真刀實槍地拚殺,她是怎幺能勝了一招的。然而盡管重傷脫力,她終究還是將劍刺進了九歌劍客的胸口。
九歌劍客驚駭得幾乎發狂,他約來助拳的黨羽,一個個虎視眈眈。
就這個時候,自山下施施然走來個青衣小奴,捧著陳家主人的拜帖,拜在李歆慈麵前,恭恭敬敬地稱道:“少夫人!”
朗朗秋日之下,一片嘩然之聲。
在那無數詫異的目光中,李歆慈接過拜帖,凝眸片刻,淡然道:“公公他老人家總算來了。”
據後來得到的消息,當時陳家老爺子悄然來到金陵,本來未必對李家有什幺好意。他隻是得到了九歌劍客逼上棲霞山的消息,過來看看情形,直到他見到李歆慈的作為,動了憐才之意,才出來為李家助陣。人人都知道陳家獨子體質孱弱,不堪習武,老爺子萬般無法,隻能想法娶個能支撐家業的媳婦。
他將一道即刻求解的題目,擺到了李歆慈的麵前。
李歆慈沒有絲毫回旋的餘地,她在那瞬息之間,已經把自己的婚姻押了上去。隻是她向陳老爺子言明,弟弟稚幼,她受亡父重托掌管家業,必要等弟弟十八歲成家之後方能嫁去華山。陳老爺子拿到一份有利雙方的結盟合約,很是欣喜,便也慨然允諾。
“嚴弟,我知道你怨我。”她小聲地道,似怕驚擾了亡魂。
“不,我……”
“你不要怨,這一切,隻是因為我當初在這裏答應過的事。你別忘了,我在那一天,已經付出了什幺……你所付出的,已經比我遲了很久很久……”
“我,我明白。”
第二章 獵天鷹
屋簷上的茅草壓得極低,濕答答地披到了李歆慈的肩上。屋內昏暗糟亂,桌椅板凳無不歪歪斜斜勉強立著,在最深的角落裏,伏案趴著一個勁裝披蓑之人。
他似乎早已聽到腳步聲,卻直到此時方才抬起臉來,從低低的笠帽下,衝他們綻開一嘴鋥亮的牙齒,懶洋洋地站起身來。
“沈叔來了?”他迎上來抱拳。
沈礁笑盈盈地回禮,端詳了他片刻:“鷹老弟麵色看著還好。”
那人想來就是獵天鷹了,茅屋陰暗,他又戴著鬥笠,以李歆慈的眼力,也隻能看出來是個三十上下的壯漢,容貌甚是英挺,腰間吊著根短槍,卻拿布帛纏裹著。若這是他真麵目,倒與她搜羅到的獵天鷹形貌大致相符。
二人似乎極熟,見麵便寒暄不止,彼此你撞我擂,笑鬧個不休,過了一會兒,獵天鷹忽然想起來什幺,側過頭去吼了聲:“老吳,雞快些下鍋!還有,給沈叔上茶。”
一個蓬亂頭發,裹緊了棉襖的老頭子蹲在灶台的木槽前,滿手都是鮮血和雞毛,卻對獵天鷹這一聲招呼毫無反應。直到他走過去,拍了老頭一記,他才咧著癟癟的嘴殼,作出個類似“笑”的表情。
“啊咦……哇,哈。”老頭的手在空中胡亂畫著,末了擤了把鼻涕。
李歆慈看著惡心,轉過臉去。屋前破敝褪色的酒旗無力地耷拉著,旗杆上方,皇陵在氤氳煙雨中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