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並沒有去,同樣的黃懷鑒也沒有去,已經從牢房中出來的季茂成也沒有去,仿佛他們就像是不認識流光一樣,對這件事情漠不關心。
然而,流光之名響徹京城,他們三個就算不去,鍾庭也早已人滿為患。
流光依舊是趙益清見她那日的一身素白,未施粉黛,頭發用一根素釵固定著,但即便如此也掩蓋不住她灼人的美貌。
可是卻無人欣賞,行刑台下的人口中滿是指責的話,甚至有人專門帶了臭雞蛋跟爛菜葉子過去,砸向這個通敵叛國的奸細。
整個刑場嘈雜聲、謾罵聲、議論聲不絕於耳,鬧哄哄的一片,令人感不到一絲真切。
流光跪於行刑台上,並沒有帶上鐐銬,她的麵前甚至擺著一盤菜,一壺酒,看起來待遇高極了,這也引發了民眾的不滿,於是謾罵聲更加大了。
可流光知道,這珍饈裏放的是砒霜,美酒裏下的是鴆毒。
流光舉起了酒杯,放到了唇邊。
她的手不由自主的顫唞了起來,她害怕。
可她不能說,誰都不能說。
流光不死不足以平民憤。
她知道的。
此時此刻她所能想起來的不是秦風樓,也不是花魁台,更不是這京城浮華大玄山水,而是那個曾經說要娶她的書生。
她想說她不是流光,她是陳小七,可她不能。
連曾經喚她陳小七的那個人都親自過來對她說她身死才能破大玄的局。
她想跟趙益清說救救她,可是她不能。
因為她流光哪怕是作為南街女子也懂得何為家國。
她這一輩子,說起來已經足夠幸運也足夠精彩,所以即便她不想,卻也甘願。
她舉起杯正準備仰頭飲盡手中的酒,卻忽的聽見一陣台下喧嘩。
她抬眼向下看去,一群穿著清涼頗具南街特色的女子手裏拿著琵琶胡琴擠過人群,到了離她最近的地方。
她們這樣招搖過市自然惹人非議,可她們不在乎,席地而坐,衝著流光莞爾笑道:“我們南街的花魁,怎麼能無樂聲相伴呢!”
話落,樂聲起,彈的都是些南街常見的曲子,歡快悠揚,一時間叫人覺得自己不是在鍾庭的行刑台,而是在軟玉溫香之間尋歡作樂。
音樂向來是有魔力的,喧鬧的人群逐漸靜下來,整個行刑台一時間隻剩下了樂聲彌漫。
流光忽然笑了起來,她覺得自己得做點兒什麼。
她是南街的花魁,這行刑台對於她哪裏是什麼行刑台,隻不過是一個容她盛大表演的舞台罷了,她有什麼好害怕的呢?
台下的人皆是看客,她怎麼能不將表演完美收尾呢?
於是她唱起歌來。
“濃夜星稀月不明,風驚鴉鳥。”
她唱的是大玄人人耳熟能詳的歌,哪怕三歲孩童都能跟唱上兩句。
南街女子也頓時琴弦一轉,合上了流光的聲音。
“率土未齊,怎敢不將闌燈挑。”
她這次唱這首歌並沒有人跟著一起唱,整個鍾庭都回蕩著她的聲音。
“敵將壓城將國藐,天卻初曉。”
唱到這裏,流光頓了一下,看向了台下,台下的人中破雲的學生占了不少的人數,流光嘲諷的笑了起來。
“待到雲破,穩把大玄山河裱!”
她唱完,萬籟俱寂,整個鍾庭安靜的不像個樣子。
流光舉起了杯中酒,輕輕道:“率土未齊,怎敢不將闌燈挑……流光輸了!所以流光身死,隻願我大玄國民謹記六州之地,挑闌燈,收率土!”
說罷,行一禮,一飲而盡。
那日,殘陽如血,風冷似刀。
自從流光之事後,整個京城都安靜了下來,不像之前的浮躁,反而變的同趙益清剛來時那樣安逸繁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