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至謝府向外祖母大人請安,方知卿卿與表妹清兒一般感染了風寒,本應多在家休養兩日,然卿卿仍是決意前來。她老人家特意囑咐兒臣,不可讓卿卿太過勞累。這故事兒臣也曾聽聞,兒臣願代為轉述,既全了卿卿的心意,也不違外祖母耳提麵命之情,請父皇恩準。”

難怪我才勸了兩句,清兒便打了退堂鼓托病在家,原來他早已經想到,我會在今時今日,將案情大白於天下。他知道不可能阻止我一世,是以擋在我的前麵,與我一起接下即將到來的帝王之怒。

當生與死的考驗擺在麵前,這個男人終於還是選擇了尊重我要走的路。就算今天真的要以身殉法,我亦不悔來這碧落朝一遭!

“鳳卿身體不適,便不用勉強了。耀兒,你將鳳卿送回鳳儀宮休養。鳳卿的故事這般扣人心弦,朕記得,一定會聽你講完。”

我抬起頭,迎著他含義未明的視線,以豁出去的姿態微笑相應:“臣恭候陛下,臣鬥膽,這故事的結局,陛下聽了定然歡喜!”

睿王起身,牽著我的手昂然穿過沉悶的讓人窒息的人群,在太監和侍衛們的“護送下”,一路到了鳳儀宮,也未曾鬆開。

將鶯簧遣去守殿門,睿王拔下我頭上的玉簪,花鈿輕顫,珠釵橫斜,與長發一起從頭頂滑下,掉落在大理石鋪就的地板上。在這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盤”的聲律之中,唇齒交纏,長裙委地,我放任自己沉醉在他的懷抱,融化在那令人暈眩的璀璨情潮……

皇帝與仁靜皇後的故事,如果發生在普通人身上,不過是又一段老套的羅曼史,但是發生在至高的天家,便成了一連串悲劇的開始。在這段一個男人被眾多女人環繞的愛情裏,仁嘉皇後率先出手了。

作為一個女人,她的愛情被永遠的奪走,她的後位和她的孩子,就成了人生的全部。當仁靜皇後宣告妊娠的那一刻,她感覺到了終極威脅。根據當年服侍過仁靜皇後的方婕妤的說法,仁嘉皇後送給仁靜皇後的安胎香上動了手腳。那裝著安胎香的盒子上下了一種藥物,安胎香和這種藥物相接觸之後,一旦受熱,就會發生化學反應,會造成胎兒畸形,並導致難產。

這是我借用了老夫人的威名,從曾在關雎殿服侍的方婕妤口中炸出的秘密。當年識破這一圈套的,正是那位正值“實習期”的陳太醫。因為發現及時,睿王並沒有長成畸形,但是仁靜皇後的身體卻受到了不小的影響。

有趣的是,仁嘉皇後也是因為難產而死。太醫院裏的病案自然不會透露半點風聲,隻是病案的最終署名之人是陳太醫,其公信力便可想而知了。至於是冥冥中某種力量讓她作繭自縛,還是她自己不小心也用了這毒香,沒有人知道。我並沒有證據,但是一個男人,準確地說,一個帝王的憤怒有多恐怖,在接下來對鳳儀宮的處置,可見一斑。

仁嘉皇後之死引發了連鎖反應。上至為仁嘉皇後看診的太醫,下到曾在鳳儀宮中服侍的太監宮女,基本上凡是在仁嘉皇後妊娠以及分娩期間活動在鳳儀宮中的人,全部難逃一死。

董太醫與陳太醫當日皆在關雎殿當值,當皇帝下旨格殺之時,仁靜皇後一念之仁,讓董太醫得以與家人最後一見。這也就成了二十五年後,紅藥得以入宮的契機。

雲收雨散,我枕在他的肩膀,將這些日子我從那些浩如煙海的資料以及蛛絲馬跡之中拚湊出來的事實悉數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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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想必你早已知道了。那絹帕其實並無特別的機關,那位董太醫當年曾為兩宮皇後診治,那幾枝玉蘭暗指仁嘉皇後手植的玉蘭,也是在影射她入宮與仁嘉皇後難產而死有關。但凡對宮中舊事略有所知者,都不會錯認,她萬萬沒想到,最終是我這個生人拿到了這絹帕。”

“是你想得太深了,又被那藥方所誤,亂了心思。這宮中從不缺有心人,連你我都險些做了鷸蚌,一個小小的宮女怎麼可能鬥得過?”

說到底,我是不明就裏,他是關心則亂。如果紅藥沒有留下那條手絹,如果我沒有從鳥窩裏尋到線索,搞不好我們真的會順著一路追查下去,踩上那條設定好的“警戒線”。讓睿王疑心自己的母親死因進而挖掘前事,使得皇帝與睿王父子心生嫌隙,到底會對誰有利?那幕後的黑手,呼之欲出。

“紅藥藏在那玉蘭樹下的,究竟是什麼?”既然我已經把手上的牌給他看過了,他也該將這部分本來屬於我的情報,交還給我。

“是董太醫偷偷記錄下來的,那個女人的病案。據董太醫的脈案,那女人與腹中胎兒,並無任何異樣。當晚我便去找過方婕妤,她也對我言道那女人送給母後的香中,摻雜了一種特異的毒物。其中詳情,方婕妤並不知曉。如今陳太醫已死,知道真相的,這世上隻有一人。”

他頓了一下,指尖輕輕勾勒我的眉眼:“你穿著這身銀紅,很美。”

“你我新婚,總要有些喜色。你可喜歡?”我微笑著問。

“嗯,喜歡。”他鄭重地點頭,將我抱緊,肌膚貼合的溫熱,直熨入心。

不必多說什麼,我們都清楚,握著解開這謎團鑰匙的人,就是皇帝。暮光透過窗欞,打在地上那紅色的禮服上,比後宮女子唇上的胭脂更濃豔。而要得到這個答案,恐怕要付出比這個更濃豔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