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不管怎樣,皇後娘娘樂得她留在身邊。

小半月過去,眼見著三月到了尾聲,又因著桑枝守在身邊,皇後娘娘心情好,身體也好得快。絳雪軒那邊的案子交到靜妃手裏,桑枝也不大擔心。隻是每每想到被自己親手殺死的綠鶯,盡管心腸幾度冷硬,卻還是止不住心中有些愧疚。綠鶯對她的恨,她能理解,綠鶯要先殺她,她也能夠因此而原諒自己殺人。但總歸心底蒙了一層陰影,揮之不去。

而桑枝並不打算揮去,她需要強迫自己直麵這些陰暗麵。這金碧輝煌的宮殿之下,還藏了多少肮髒齷齪,桑枝不知道。但她不想讓皇後一個人背負這些,皇後說的那麼多,一番心意桑枝能懂,但懂不代表會去做。她已然身在局中了,不可能抽身其外獨善其身。不過有一點皇後說的對,桑枝不必親力親為,手可殺一人,一條好的計謀卻可斬殺千人,用腦子廝殺遠比用手廝殺更有力。

晨起後,桑枝給皇後梳妝。掌心裏是皇後烏黑柔順的長發,桑枝手執象牙梳,忽然微微躬身在皇後耳邊說,“我給你畫眉吧。”通常畫眉都是皇後娘娘自己來做,偶爾才會讓伺候的宮人來。桑枝拿起眉筆,繞到皇後身前捧起她的臉,皇後望著她抿唇笑。

“笑什麼?”桑枝被她的笑容感染,不由也笑起來。她呼吸灑在皇後臉上,便看見掌心裏皇後臉頰紅上幾分。

皇後乖乖坐著,揪住她的衣角說,“桑枝。”

“嗯?”

“你說,我們下輩子,會不會再遇到?”

桑枝動作一頓,輕聲說,“會。”

“真的?”皇後閉上了眼睛,隻有紅潤的嘴唇在一張一合,“那你要記得我。”

桑枝望著她,眉筆還沒落下,唇卻先於眉筆落下去。她親吻素勒額頭,眉心,最終落在皇後唇上,心疼的說,“如果有下輩子,我希望能早早遇見你,最好在你還是個孩子的時候。”

“那你是孩子嗎?”素勒笑吟吟的,臉上更添紅暈。

“我不能太小,”桑枝又親了一下,這才動手畫眉,一邊畫一邊說,“太小不懂得愛人,隻怕難以白頭到老。我得比你大。”

素勒不高興地撇嘴,“那我寧願你是個孩子,我想看小時候的你。到時候,你要稱我一聲姐姐的。”

“哧——”桑枝輕笑,“一聲姐姐有何難,我現在就可以這樣稱呼你,姐姐~”

素勒被她逗笑,伸手摟在腰上,“以後便這樣喚我吧,聽著順耳。”

惹得桑枝嗔怪,“你倒是會順杆兒爬。”一會兒打量一番自己的傑作,滿意道,“好了。”

她畫得眉眼淡些,也沒給皇後上太厚的妝,隻是淡淡雅雅的,竟讓皇後多出些不勝涼風的嬌羞之態。

皇後仔細打量著銅鏡中的自己,忽然說,“這倒有幾分恪妃的意思。”話剛說完,眼神就像刀子一樣看向桑枝,似笑非笑地問,“是不是?”

滿漢的裝束習慣差異太大,桑枝一動手就下意識地用漢人審美和習慣裝扮皇後,而這宮裏唯一和漢人沾邊的就隻有恪妃。聽到皇後這話,桑枝笑笑,“雖然是同樣的風格,但你和恪妃扮出了截然不同的效果。”

“哦?”皇後的語氣不辨喜怒,“你倒是說說。”

“恪妃氣質偏疏離,連同她的妝容都帶著三分寡淡,她的妝和她的人一樣好明哲保身,不動聲色也不張揚。”想了想,桑枝接著說,“可你不一樣,盡管給你化淡妝,你卻偏向嬌媚。像是初夏剛開的荷花,嫵媚藏不住,眼角眉梢都勾魂。”

一邊說,一邊看著皇後沒什麼表情的臉,桑枝笑笑,她其實知道,皇後臉上的表情不怎麼明顯的時候,多半是心裏不痛快。於是說完話,就從後背抱住了皇後,“但,無論是誰都不能和你比,在我心裏,隻有你是最好的。素勒……”桑枝親吻她皇後的臉頰,喃喃道,“你好像長開了,越來越美,我一邊喜不自勝,一邊又嫉妒的發瘋。好怕……”好怕皇帝再看見她。

皇後一僵,原本心頭因著醋意攢出來的不悅頓時一掃而空。她握住桑枝的手,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隻好說,“我……上次惹皇上生氣,他很生氣,大約……不會再來了吧。”

“你身子怎麼樣了?”桑枝望著銅鏡,和她對視。

皇後臉上有點熱,“好了。”

梳妝罷,皇後娘娘出去等待宮妃前來請安。桑枝不好跟在身邊,隻在內殿等著。

趴在窗邊的時候,桑枝腦海中回蕩著靜妃的話,不由得感慨。靜妃的話在理是在理,但理是有點歪的。

規矩這個東西,其實是為絕大多數人製定的。畢竟能夠製定規則的人屈指可數,大多數人是需要教化和管教的。規矩也未必不好,過度的規矩是累贅,但一個龐大的組織和體係裏,規矩確實必不可少。她想,倘若人人都能夠好好遵守現有規則,不投機取巧鑽營,那規矩就是能讓大家好的好東西。歸根到底,規矩也不過就是個管理工具而已,倘若工具用得好,自然利大於弊的。

然而可惜,總有如蘇麻喇姑甚至如靜妃這樣的人,視規矩規則為純私人謀利的手段,不合心意便要改,其實很多約定俗成符合大多數群體利益的條例是很難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