礪罌是一團無孔不入的黑雲, 想要阻止被他附身, 通常來說有兩種簡單粗暴的辦法:一是在所有可能被附身的人身上設下阻攔, 二是在礪罌周圍設下禁製。前者需要將相同的有效偃甲推廣普及出去, 後者相對一勞永逸,但操作難度要高得多。
得知蕭昊正在做的事情, 謝衣也毫無保留地與他一同設計,還拉著無可奈何的瞳一起, 力求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能把心魔阻絕在某個區域內的辦法。
他們三人整日關在小黑屋, 擺弄那些機關偃甲, 就連沈夜召集祭司們會麵也不曾出席, 而是送去了一個傳音偃甲。
那傳音偃甲回來的時候,帶來了沈夜聽起來毫無波瀾的聲音:
“若是腿腳不便, 便不要來了,不許再用傳音偃甲充數。”
卻是隻字未提謝衣。
謝衣對此也沒有多言。沈夜孤傲果斷不可違抗,可謝衣心中也有絕不肯妥協的原則,堂堂烈山部身為神裔部族,和心魔沆瀣一氣戕害下界黎民, 謝衣無論如何不能原諒;而沈夜在這件事上無比清醒且堅定,為了給族人鋪下生路,勢必要有人去當壞人,去做道義不容但必須做的事情。
有時候, “想做的事”和“應做的事”之間, 是沒有所謂取舍可言的。
現在的謝衣還太年輕, 不懂得這其中的道理, 所以他們二人碰在一起,勢必無從和緩,乃至針鋒相對。
瞳默默把那隻傳音偃甲丟到一邊,狀似自語道:“……下次果然還是用傳音蠱吧。”
蕭昊忍笑搖了搖頭,清咳一聲道:“心魔魔核藏於矩木,顯形卻是以靈力構成身體,與我等人形不同,如果在寂靜之間設下阻隔屏蔽靈力的偃甲,是否可以將他困在寂靜之間,令他不能踏出矩木周圍?”
謝衣沉思道:“異獸鹿蜀之角碾為粉末,調以碧髓石脂,以三昧真火熔化,可以凝聚吸收靈力,雖不能完全阻絕,但若吸收量可觀,或許能夠一試。”
蕭昊眼睛一亮,立刻道:“若在其外部再塗以連金泥,令其水火不侵,阻隔吸收的靈力逸散,效果不就增幅許多了。”
瞳點了點頭:“連金泥可令偃甲外殼堅逾金鐵,倒是也更為牢固,可以有一定抵禦攻擊的效果。”
謝衣對這個想法表示讚成,但動手繪起圖紙來,卻有些作難:“若將此偃甲塑成牆壁模樣,環繞寂靜之間,工程浩大,且材料吸收靈力總有飽和的時候,屆時又要重新更換偃甲,心魔必不會讓我們多次得手。”
蕭昊想了想道:“這好辦,靈力這東西不可浪費,把那些吸收來的多餘的靈力另接渠道,灌輸給城中偃甲爐,這樣日後便不再需要燃燒五色石以為驅動,可為城中節省大批燃料。”
謝衣聞言喜道:“阿昊此法甚妙!偃甲爐建造至今,雖為族人驅除寒冷,但卻需要五色石作為能源,始終沒有可以代替的東西能維持其運轉,這偃甲壁吸收來的靈力用作此途,可謂一舉兩得!”
瞳瞧著他們兩個興致勃勃的樣子,淡定潑著冷水:“心魔狡詐非常,這偃甲即便造出來,也未必能夠在他麵前張開。”
謝衣於是道:“我們對心魔知之甚少,他提出的方案我們也不知其後果,若日後感染魔氣的族人出現意外,豈非措手不及?我會主動向師尊請求,率先感染魔氣,屆時我攜帶偃甲接觸心魔,尋找機會,以期將心魔困在寂靜之間。”
蕭昊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魔氣並非什麼好東西,你何必身先士卒。”
謝衣苦笑道:“師尊與心魔合作之意堅決,城中數位高階祭司對此都頗有微詞,形勢緊張,我作為師尊弟子,又怎能在大事上與他相悖。若連我等都不站在他這邊……”他沒有說下去,而是複掛上了那副溫暖謙和的笑容:“此事細節頗多,我們需商議一份詳細的計劃。”
瞳靜靜看了看他們二人,遂轉問蕭昊道:“你口中那位故人,當真能夠治愈惡疾嗎?”
蕭昊認真點了點頭。
“他如今身在何處?”
蕭昊道:“我……不知。”
“他是否還在人世?”
“我亦不知。”
“他可有傳承後人?”
“……不知。”
“那你要去何處尋他?”
蕭昊默然半晌,抬頭道:“昔日洪崖境劍廬,或許有線索。”
瞳深深瞧了他一眼,蕭昊望進那隻古井無波的眸中,隻覺自己瞬間被看穿了一般。
直到他以為瞳不打算再說什麼了,才聽到一句極淡的話語:
“罷……天道如此。”
謝衣未解其意,蕭昊卻從中聽出了一些端倪。通透如瞳,想來也明白他下界尋找長琴下落之事未必能盡如人意。
神血至多還能支持百年,在這百年內,若無法為烈山部人找到適應下界濁氣的辦法,等著他們的唯有一死。而心魔給出的方案,確實是目前看來唯一可行的應對濁氣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