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藍思的事,算是打落牙齒和血吞,硬生生咽下的一枚苦果了。
不過,藍思因著楉依皇女的心儀愛慕,可以免得一死。奚瑾卻下令,他有生之年不可再踏進鸞鳳國一步。對於曾經寧可拚得一死也不願嫁與楉依皇女的藍思來說,或許允諾他的婚事本已是最殘酷的懲罰。聽說,當他得知我昏迷數日命懸一線,滿臉漠然一語不發。安安靜靜接了禦旨,再無半句吵鬧。
而在兩國使者返國的第二日,奚瑾就將藍筱打入冷宮,終生再無機會得見天日。
臥房裏,我靜靜臥在床邊。從醒來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個時辰,仍舊一語不發。
這期間,蘇落在一旁坐了一個多時辰,為我端水、喂藥、削蘋果,將他所了解到的一一講給我聽。晏宸來了兩次,每次見到我這般神情,都欲言又止,匆匆退了下去,過一會兒就又端了藥回來。鬱嵐井,一直就坐在床的另一邊,話不多,就那麼靜靜陪著我。而鍾離,從我醒來,就一直沒有出現。
戌時已過。鬱嵐井為我掩了掩身上的錦被。輕輕攬過我的身體,一雙淺褐色的眸子清亮亮的,比冬日裏陽光下的冰淩還要清澈耀眼。“不想說話嗎……嗯?”
“你為何要做我的未婚夫?”我沉默半晌,定定望著他,終於開口。他原是沒想到我會答話,乍一聽見我開口,先是一愣,接著絕美的紅唇就漾出了一朵再溫柔不過的笑:“宣兒終於開口問了。我還以為,這輩子都等不到你這句話了。”說到最後一句,淺褐色的眸中閃耀著濃烈的痛苦與心疼。
我心一震,聲音卻依舊平淡無波:“你怕我死掉嗎?”
溫熱大掌撫上我一側臉頰,鬱嵐井唇畔那朵笑竟顯出幾許苦意:“如此不在意自己的生死,我究竟喜歡上了怎樣一個女子?”
從第二次在王府見麵,他總是借機輕薄我,抱我,碰我,最後強吻我,又霸道宣誓我是他的未婚妻子。我曾想過千萬種理由,卻從未料到,有朝一日,他會這般眼神清澈笑容苦澀,向我坦誠,他喜歡我。
我閉上眼,卻沒能關住急急流出的淚:“我不是宣王爺,不是眾人口中的那個奚淩宣。”
耳畔傳來一聲輕歎,接著低沉醇厚的嗓音再次響起:“宣兒,你就是你。”
我搖頭,淚珠順著我的動作遍灑枕畔:“不是的,不是的。”我再次睜開眼,與他對視,“我不是原來的那個奚淩宣了。你……你……”我想說,你認錯了人。卻隻覺眼前一暗,一片溫熱就堵住了嘴。淺淺的一個吻,卻讓我哭的更凶了。接著,那溫柔的吻就一個個落在額頭,眉心,眼下,臉頰……
“我從來不知道,小宣兒也有這麼多眼淚……”低沉的嗓音帶了一絲暗啞,“怎麼辦,吻都吻不完……”
第三章 四隅寒涼(下)
我拚命咬著唇,想要抑製住到口的抽噎。隻是那淚卻如斷了線的珠子,爭相滑落眼眶,灑落在我和他的衣襟。
唇被人輕輕摩攃,先是以手指,接著又是柔軟得仿佛雲朵的唇瓣:“別哭了,宣兒……你哭的我心都疼了……”
“騙人……”我搖著頭,掙紮著想要離開那溫暖的懷抱,手指卻緊緊揪著他胸`前光滑柔軟的緞麵布料。這般自相矛盾!隻因他是冰冷生命中最後一縷餘溫,是漫漫長夜裏最後一點光亮。我不敢相信他的話,卻不舍得放開眼前人。
迷迷糊糊中,仿佛重回過往二十一年裏那幾乎夜夜造訪的夢魘。夢中,我在黑暗的長廊中奔跑,寒冷,潮濕,靜謐無聲。隻有自己咚咚的心跳,和著淩亂的腳步聲,在耳邊回蕩。走廊的盡頭,透著幽微的光亮。步伐越來越沉重,那扇門,正緩緩關上。不要……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緊皺著眉,不知道自己已經輕輕念出了聲,更不知道,那簌簌滑下的淚,早已染濕了他的衣襟,浸透了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