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端著茶盞,稍作猶豫,又低聲回道:“聽說,前些日子,蘇大人又去了趟‘懷仁堂’,待了一盞茶的工夫便出來了。手裏提了兩包藥,麵上一直帶著笑。看那神情,挺高興的。”
奚瑾伸手輕敲窗台,低笑一聲:“蘇啟那家夥!有了孫兒也不告訴我一聲,真當朕會不顧骨肉之情,趕盡殺絕麼?每次都搞的跟什麼秘密組織地下接頭似的,嘖!”
秦路踟躇半晌,方才擠出一句:“蘇大人,怕是也不想陛下難受,才……”
奚瑾輕輕笑出了聲,卻什麼都沒有再說。在半開的窗前站立半晌,啞聲開口:“都下去吧。朕想一個人待會兒。”秦路等人都應聲退了出去。空蕩蕩的鳳熙殿,隻餘奚瑾一人。
回想起那天那孩子跪下咚咚磕頭,滿臉是淚哀求自己的場景,奚瑾不禁輕輕閉上眼。手緩緩攥緊,仿佛那兩次熱辣的掌摑,就發生在剛剛。那孩子,應該是恨自己的吧。
想起奚覃離世之時對自己說的:“皇姐,我隻願,我的皇兒,不會如我一般辛苦。這個江山,必須要由心夠狠的人來坐。宣兒是否夠格,我已無法得知。我隻希望,無論她做不做這個帝王,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覃弟,宣兒選擇離開,那我放她離開,是不是真的就做對了呢?我讓宣兒如願,讓你和曉薌如願,是否也讓鸞鳳列祖列宗如願了呢?
窗外一輪殘月蒼冷,卻照不亮整片漆黑蒼穹。一陣冷風拂過,奚瑾再次閉上眼,輕輕仰起頭。回想起年少時候,母皇曾經告誡她的話,瑾兒你記住,生在帝王之家,注定這一生都沒得選擇。
在後來的日子裏,奚瑾才漸漸讀懂了母親這句話。年少懵懂的時候,她是那般渴望如母皇一般享受百官朝拜,卻隻能靜靜站在一邊,看著自己最親愛的皇弟一步步走上鳳和大殿的至高處,然後,同其他人一起,跪倒在地,高呼萬歲。而當她終於明白自己的無謂執著,渴望青山相伴綠水長流的平靜生活時,她卻要從皇弟手中接過鸞鳳千裏江山,一步比一步沉重的走上那高處不勝寒的帝位,接受百官跪拜萬民景仰。她享有所謂至高無上的權利,卻無力反駁群臣策柬。她可以坐擁美人無數,卻不能封賞自己最愛的男子。
這一生,她注定沒得選擇。生在帝王家,從來都沒得選擇。那麼,她讓宣兒得償所願,亦讓覃弟和曉薌能夠含笑九泉,這樣,是不是勉強算得,她也做了一次選擇?
冷風拂麵,殘月當空。奚瑾緩緩睜開眸子,唇角微勾,望向窗外靜靜綻放的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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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八。
晏宸帶著白柳到可兒家吃飯。小菲做了滿滿一桌子菜,可兒一直在廚房幫忙打下手,忙到剛剛才捶著腰走了出來。白柳看見了就跟她打趣:“用不用我明兒個從藥堂捎兩服藥給你吃吃,年紀輕輕的就腰不好,小菲很可憐的。”
可兒追著她就要抽她嘴巴,一邊追著屋裏屋外滿院子跑,一邊還不忘嚷嚷著跟晏宸告狀:“晏大夫,快管管你家小柳兒,這人嘴真壞死了!”
“什麼小柳兒,那是你能叫的嗎?那是我家宸兒叫的,別人見了我,還是要恭恭敬敬稱呼一聲‘白當家’的!”白柳跑到桌邊坐下,就著晏辰的手飲了一大口熱茶,直呼舒服。
可兒咬牙,一手叉腰,指著白柳鼻子罵:“王爺當初怎麼就把晏大夫交付給了你!當初看著挺像模像樣一人,怎麼私底下竟然是這副痞子樣!王爺要是知道了,不定怎麼不放心晏大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