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殿下在想什麼呢?”

姬初微笑著反問:“你看我在想什麼?”

“殿下是在擔憂今上安危麼?”婢女想了想,又露出奇異的曖昧笑容道,“還是說殿下的心思其實跟著君侯飄到突厥的戰場上去了?君侯才走一個月呢,殿下就這麼魂不守舍的,要是再等一個月,殿下豈不是要茶飯不思了。”

新來的婢女們紛紛捂嘴偷笑。姬初凝視簷下一簾雨幕,認真道:“陛下是天子,順應天命而出征,必然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我何必擔心?”

姬初閉口不接有關陳王的揶揄。她對宇文思產生了懷疑。

宇文思啟程的當夜,她在常看的書裏發現了一張字條。字體很清雋,不是她見過的筆跡,尤其不是宇文元的。即使他那封信已被她燒了,但他的字寫得什麼樣,她倒忘不了。

字條上隻寫了幾句話,大意是若有詔她回宮的旨意下來,務必盡早啟程,陳王並非良師益友,絕不可信。

這人顯然沒有惡意,又對他們的情形十分了解,還應當能自由出入陳王府,不然也不能將字條放進她的書中——還得知道她愛看這本書。

姬初想到暗中有個人在默默關注她,給她善意的提醒,不是宇文思、宇文元、宇文和這一家子,她既好奇得不得了,又難免覺得有幾分可怕。

怕歸怕,姬初還是決定暫且相信這人。

她原本相信一個人就毫無保留地相信,但她現在知道毫無保留地相信一個人是錯的,這人一句話就已輕而易舉使她懷疑了宇文思。

她現在提起十二分多疑麵對這個世界。

也果然不出此人所料,十日前真有皇後的懿旨傳來,先極力斥責她任性妄為,雖不信她真的殺人,但也覺得她有推波助瀾,於是令她回宮反省。

但她並不回宮,她回去就是畏罪心虛,得背著殺人的罪名一輩子。她偏不,她就要在這個複雜陰暗的地獄頑強地、驕傲地活著。

她寫了自白書送回帝京,盡管她不打算這麼早回去,但也不想皇後誤會什麼。

“這雨斷斷續續下了二十多天了。”紅素岔開話頭,“聽說花都已經洪水泛濫,橋梁房屋不知毀了多少。”

青娥歎氣:“奴婢記得方尚宮就是花都人,不知她的親眷怎樣情形。”

姬初道:“等天放晴了,咱們去花都看一看。”

“那可太好了,不說奴婢幾個跟著沾光,就是殿下成日悶在府裏也無聊。花都離得不遠,一來一回兩日路程,到時叫上一隊衛士跟著就行。”新來的婢女幾人相視而笑,都覺興奮不已。

姬初笑道:“誰說要帶你們去了?我和紅素、青娥三個人去,你們留在府裏。”

一眾婢女沮喪地“啊”了一聲,抱怨道:“殿下走了,奴婢們留在府裏幹什麼?”

姬初:“看家。”

紅素:“掃灑。”

青娥:“還有吃飯和睡覺。”

“是,奴婢們也就是這個命了。”婢女們幹巴巴地撇嘴。

但是等雨徹底停住的時候,已經是八月的事了。她們也不能再去花都,因為那裏正鬧洪水之後普遍會生的瘟疫。這疫症來勢洶洶,以極快的速度從陰暗潮濕的髒亂小巷蔓延至整座城池。

這日清晨,姬初看見宇文元領著大隊人馬整裝待發,皺眉問他怎麼回事。宇文元道:“花都大小官吏逃的逃,死的死,剩下幾個歪瓜裂棗根本不頂用。我去察看災情,派資賑災,好向朝廷交差。”

“這話說得真難聽。百姓交稅養著陳國上下這麼多人,包括你在內。受災時你們賑災天經地義,怎麼到你嘴裏,就成了朝廷逼著你去送死一樣。”姬初不由冷聲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