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有知,看到你如此為她,亦死而無憾了……”慧益忍不住一陣哽咽。
抬眉遠眺的男子沒有回答,關於往事的種種湧上心頭,讓他無法言語,一逕維持冷靜容顏,迎風佇立。
第二章
夜曇,她又見夜曇了。
仿佛回到宮裏,回到從前茹妃的居所,就連迎麵而來的風中,也有那獨特的香氣。
這座北地別業,名為幽曇山莊,除了夜曇,再無別的花草。
他,一個男子,為何對這花如此情有獨鍾?
魏明嫣懷揣迷惑,放下車簾,一陣無語。
“怎麼了?臉色忽然不好。”他坐在她身旁,很自然伸過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就像小時候她生病時一樣,關懷備至。
這樣的關懷,已經多少年不曾有過了?
她記得,年少時兩人關係極好,吃在一塊、玩在一塊,那種親匿卻在某一天忽然消失,不知出於何種原因。
依在他懷中,沉浸於這久違的溫情裏,她微笑地回答,“隻是累了。”
“窗外有什麼讓你忽然不高興了吧?”他似乎很明白她的心事,雖然,疏離了這麼久,卻依舊能把她一眼看透。
“沒有不高興,隻是……覺得奇怪。”她終於坦白。
“奇怪?”
“倫,為什麼你種了這麼多的夜曇呢?”她有些害怕,怕自己太過多嘴,惹他厭煩。
然而,他卻笑了,“沒什麼特別的原因,隻因此地氣候很適合種夜曇。”
“哦,原來如此。”她輕輕頷首,卻有一種可怕直覺——他像是在說謊。
“我知道你怎麼了。”他仿佛明白了什麼似的,“你討厭夜曇,因為,你有花粉症。”
魏明嫣怔住,沒料到他會如是猜想。
“放心,夜曇夜半才開花,晚上關上窗子,應該不會有事。”他寬慰道。
不,她無所謂,花粉症不過是她騙他的把戲,但一時半刻解釋不清,為免引起誤會,她隻得就此打住,順從他的猜測。
“對,我有些擔心。”重新靠到他的肩頭,她柔聲撒嬌。
魏明倫依舊那般溫和莞爾,忽然從懷中掏出一塊絹帕,繞過她的發絲,蒙住她的眼睛。
“倫,你要幹什麼?”她霎時覺得緊張,突如其來的黑暗讓她心境不安。
“噓,別說話——”
他在她耳邊輕聲軟語,褪去了她的惶恐。馬車停了,門開了,她感覺到自己似乎被他一抱而起,在顛簸中,不知去往哪裏。
強而有力的臂膀,近在咫尺的呼吸,她纏繞著他的脖子,臉兒漸漸緋紅,心頭有如小鹿亂撞。
仿佛有張極舒服的大椅近在眼前,魏明倫將她放在椅上,鋪陳的白狐毛毯撫慰著她傷痛的身體。
“好了,”他說:“現在可以睜開眼睛了。”
蒙眼的絹帕輕輕褪下,她的眼前驟然一片明亮。
好半晌,她的視覺才適應了這片明亮,怔忡的神情卻依舊停留在嬌顏之上。
這……這到底什麼地方?為何一桌一椅都與她宮殿中的擺設一模一樣?就連門的位置、窗的朝向,也絲毫不差。
這裏,到底是幽曇山莊,還是她的未央殿?
第三章
認識阿茹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年,而她,隻比他大一歲,是先帝新納入宮的嬪妃。
他在禦花園裏與她初遇,當時她獨自坐在清澈湖邊哼著歌謠,不若其他嬪妃那般的循規蹈矩。
至今他還記得,她唱的歌詞是: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
她來自異族,有一個古怪的名字科爾佩林。茹,按霽朝人的習慣,簡稱阿茹。
他一見這個女子,便有種極為熟悉的感覺,許多年後,他才想起,原來,她很像他已故的母親。
聽說,他母親是先帝年少時的情人,天意捉弄兩人無緣廝守,所以在他父母雙亡後,先帝才會把他接到身邊撫養,算是對初戀情人亡靈的慰藉。
他想,先帝如此寵愛阿茹,或許也有幾分她與他母親酷似的原因。
由於他可以自由出入宮門,他與阿茹有了頻繁的接觸,阿茹常常托他到市集去買一些奇怪的東西,大都來自異城,聊慰思鄉之情。
茹妃的故鄉以星辰為神,常常占星拜星。
他覺得,夏天的夜晚,天空的星辰格外命令,阿茹便會帶他到空曠的草地上,指著空中點點繁星,用手比劃出各種形狀。
“你看,那像不像一隻白羊?那又像不像一頭獅子?”她仰頭微笑,他則怔怔點頭。
阿茹說,天空中有十二座宮殿,每座宮殿裏供著一隻吉祥物,就是繁星勾勒出了的白羊、獅子、金牛等等,簡稱“十二宮”。而地上的每個人,按照生辰不同,隸屬於不同的吉祥物,類似於中原人常說的十二生肖。
“我屬什麼的?他禁不住好奇地問。
“你是蠍子,天蠍。”她笑答。
“那你呢?”他癡癡地望著她那張如花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