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總算開口,“她當時正前往霽都,我和爹爹也要去江南,同乘一條船,我聽她唱的歌極好,便向她求教。
俗話說,十年修得同船渡,她覺得我們有緣,便教了我。”
這聲音……亦極熟悉。
魏明輪感到胸中似有冰火交融,焦熾不安。“你抬起頭來!”他迫切想看對方的模樣。
女子從容地抬起頭,一雙眸子黯淡無光,眼角邊有顆亮藍色的痣。
在看清她容貌的刹那,魏明輪手中的酒杯幾乎摔在地上。
太像了……不,簡直就是同一個人!他不敢相信,以為是思念產生的幻覺。
“嫣兒!”他脫口而出,身子彈跳起來,一把將她扶起,緊緊攥住她的纖腕。
“是你?你……沒死?”
女子臉上閃現詫異,黯淡的眸子四顧惶恐張望,目光偏就不停留在魏明輪的臉上。
“爹爹!爹爹!”她忐忑地叫道。
“公子——”老者急忙上前,“小女目盲,別嚇著她!”
目盲?魏明輪瞬間怔住。
他愕然地回眸,望著女子那雙美麗卻無神的大眼睛,那裏麵似一袕優深的洞,沒有任何生機。
“怎麼盲的?”他喉間哽咽,卻隻能強壓自己的悲愴,鎮定地問。
“她娘親去世的時候,哭得太多了。”老者歎了口氣,“看了好多大夫,都治不了,說是落下眼疾,沒指望了。”
魏明輪沉默,這一刻,他唯有透過沉默不讓自己失態。
“你叫什麼?”他依舊握著女子的手腕,不過,卻放鬆了力道,溫柔地以免弄疼她。
“月女。”女子乖巧地答。
“好奇怪的名字。”他眉心一蹙。
“她是月圓的時候生的,所以取了這個名字。”老者解釋道。
魏明輪淡淡一笑,“敢問老先生如何稱呼?”
“草民吳大。”老者急忙回覆。
“吳先生,你與令千金一直以賣唱維生?”
“是啊,風裏來雨裏去,本來還可以掙三餐溫飽,偏巧遇到這番動亂,現在,還有誰有閑情聽曲啊!”吳大感慨萬千。
“我若為你們父女安排一個去處,你可願意?”魏明輪忽然問。
“啊?”吳大嘴巴撐開,不知他是何用意。
“我府裏缺一個唱歌動聽的伶人,月女方才所唱深得我心,所以我請你們父女在我府裏當個差,逢年過節或者迎接賓客之時,唱上一段便是了。”他不快不慢地道。
“這……”吳大卻猶豫,“我父女兩人不過草台班子,哪配進官人府裏當差?再說,月女自由慣了,也不知她願不願意。”
“月女,你願意嗎?”魏明輪轉視怔立著的人兒,和藹低問。
“不……”她搖頭,“我娘生前說過,天上掉的餡餅,肯定有毒。”
這話讓魏明輪忍俊不禁,像哄小孩一般,他俯身再度問道:“沒嚐過,怎知我這塊餡餅有毒?”
“官人真的喜歡聽我唱歌嗎?”月女滿臉狐疑,“那首歌,哪裏好了?”
“當年,在這洛水之上,教你唱歌的姐姐,可是異族人?”魏明輪不答反問。
“嗯……好像是。”
“她是我認識的女子,如今已不在人世。聽到你的歌,能讓我想起她。”歎息之中,道出實話。
其實,也非完全的實話,留下她,一半因為歌聲,一半因為容貌。
她,實在太像嫣兒……總覺得這張臉的背後,隱藏著什麼秘密。她不隻是一個叫做月女的歌女。
“好,我留下。”不再拒絕,她給出他期待的答案。
“怎麼,答應了?”魏明輪驚喜。
“方才拒絕,隻因害怕公子企圖不軌,但現在,我知道公子你是個好人。”
“哦?何以見得?”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十惡不赦。
“一個念舊的人,肯定不是壞人。”月女聰穎地答。
聽到這番評論,魏明輪長長舒出一口氣的同時,也感到前所未有的歡欣。然而,他能感到慧益的目光冷靜嚴厲的射過來,仿佛在提醒他要當心。
“聖上真覺得她是普通歌女?”慧益無奈歎一口氣,“世上哪有一模一樣的人啊,除非是雙胞胎。”
“她是誰我不在乎。”魏明輪悠悠道:“關鍵在於,我要把她留在這裏。”
他不傻,也不相信天底下真有如此的巧合,但現在的他,懷揣著一顆害怕蝴蝶會隨時飛走的心,無論她是誰,要怎樣對他,都坦然接受。
“可老身不能冒險,聖上的安危維係一國的穩定,老身定要把月女的身份弄個明白。”她堅持道。「群聊社區」
“奶娘,”他容顏一凝,“我不希望你接近她。”
這個叫月女的人兒,如今仿佛成為他掌心最珍貴的寶貝,隻許別人遠觀,不能觸碰。
“什麼?”慧益微怔,“原來她在聖上心中已經變得如此重要了?”
“就算她真是魏明嫣,也隻是一個無辜的女子。”他黯然道,“奶娘,放過她吧……算我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