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慘的皺皮,如同七老八十的人一般。

緊接著,整個人都從洞中鑽出。

這人一頭長發胡亂披在肩上,看去幾乎與稻草沒有太多的分別,麵頰深深凹陷,膚色比他手背還要難看,青的像一隻容光煥發的茄子,整張臉隻剩下一雙大大的眼珠子還算靈活,此刻正滴溜溜在幾人身上一轉,最後落在扣扣身上。

“師、師叔……鬼……”

“我……不是鬼……”那人聲音沙啞,低沉苦澀中帶了幾分生硬,仿佛很久未曾開口說過話了:“我是人。”

“人?是人……為什麼要吸血?”

“哎……”那人幽幽歎氣,盤腿坐在地上,神色黯然:“你以為我喜歡吸血?”

“到、到底怎麼回事?”

司馬冷風望著那人的臉色,說道:“他是中毒了。”

“啊?中毒?”

“隻怕還不是普通的毒……”唐嫣然淡笑道:“若猜的沒錯,這該是一種十分罕見的蠱毒。”

那人身子一震,訝然抬頭:“你看的出?”

“看得出,卻沒法子解。”

那人又默然垂下頭,顯得失望已極。

“能說說,你是如何中毒的麼?”

“說了……又能如何?”他的語氣有些蒼涼。

“說了,或許我們還能幫你,不說,你恐怕永遠也擺脫不了這種吸血的日子。”

那人沉默好久,望著天上明滅的星子出神大半天,才輕籲一口氣,緩緩說道:“好,我告訴你們。”

於是,宋揚在墓碑旁重新生了火堆,幾個想要聽故事的人團團圍坐,扣扣坐的離那人最遠,她生怕這怪人一發作起來,就會不顧一切抱著自己的脖子狂啃。

“我娘說,在我剛滿月的時候……”他才剛開個頭,就被扣扣打斷:“咦,這事要從你還是個小毛頭的時候說起?”那得說到何時?

那人朝扣扣瞪著鼻孔,不滿道:“你這個小姑娘太沒有禮貌了,不知道別人說話時不能隨便插嘴麼?”

扣扣撇撇嘴,隻聽宋揚道:“你不用理她,繼續說。”

那人不高興地悶哼,又重新道:“我娘說,在我剛滿月的時候,老家鬧了場瘟疫,她與我爹打算離開雲南,往江西投奔親戚去,在路上瞧見一名女子被惡人欺負,我爹為人仗義耿直,早年也練過些拳腳功夫,便上前替那女子打發了惡人,那女子好生感激,定要我爹娘去她家中小住幾日,我爹娘拗不過她,何況他們又不趕時間,便沒有推辭……”他歇了會兒,又道:“後來我爹娘才知道,原來這女子是苗寨之人,他們在苗寨住了兩日,與那女子的丈夫頗談得來,而那女子當時已懷了身孕,他們當下與我爹娘約定,這女子日後生的若是女孩,便要招我做女婿……”

唐嫣然笑道:“江湖中不少人為了表示交好,都會使這招指腹為婚。”

“哎……”那人又歎氣了:“苗人素來重守承諾,說一就是一,可他們心中對咱們漢人卻極不信任,為了怕我爹娘日後反悔,便在我身上下了一種叫做陰蠶血的蠱,要我在二十三歲那年前往苗疆取解藥,若對方是個女孩,自然要成親,若是男孩,婚約便不作數。”

“你爹娘竟眼睜睜看著旁人給自己孩子下蠱?”扣扣不解。

“我爹娘根本沒法子不答應,在別人的地頭上,他們如何能不同意?何況,我爹娘當時也是真心希望我將來能娶那女子的女兒為妻。”

“看你這樣子,也知道你並沒有去苗疆履約。”

“沒錯,去年我便滿了二十三,但……”

“唉唉唉?”小姑娘大吃一驚:“去年二十三,那你今年才……二十四?”睜大眸子上上下下打量他,怎麼看都……

“哼!”那人有點不悅地望著扣扣:“別看我現在這副鬼樣子,其實當年……我也是一個英俊瀟灑玉樹臨風風度翩翩回眸一笑迷倒萬千女子的美男子!”

“呃……”扣扣低下頭。

沒聽見沒聽見沒聽見……

“我爹娘與人定了盟約,自然一心想要我娶那苗人之女,但世間之事,又豈能盡如人算?偏偏我在十八歲那年,認識了另一個女孩子,我們兩人互生愛慕,曾發下誓言,誰也不會離開誰……”

“哦哦哦,我明白了,所以你根本不打算去苗疆!”扣扣歪著小腦袋:“難道你不怕被毒死?”

“怎麼不怕?陰蠶血蠱一旦發作,渾身就會鑽心刺骨的疼痛,唯有吸食鮮血方能減輕痛苦。”

“難怪你……”扣扣沒有說下去,隻是手指著那幾具動物屍體。

“不錯,我再怎樣痛苦,也不可能去吸人血,隻好躲在這林子中,每日以動物鮮血來喂養體內的血蠱,為了不被別人發現,就造了這樣一座墓,哎,這一呆,也快大半年了。”

那人接著說道:“其實隻要每次我多吸食一些血,便可以多挨幾天,到那時……小漪便會來林中看我……”他忽然有些奇怪地瞅了眼眾人,見大夥兒紛紛沉默,不由問道:“怎麼了,難道你們不覺得我跟小漪之間的愛情很偉大,很悲壯,很可歌可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