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我。走了。
穀誌飛怔怔凝著她背影混入人潮,又走出人群,直到民政局門前才停下來,他想,她依舊還是那個穀陸璃,痛快地反駁了他那個莫名忐忑低微的稱謂的穀陸璃,就如她所說,加諸在她身上的傷害經年累月都成了心底的疤,對於道歉她不想坦然接受,她從來不是聖母,也不願扮演那樣的角色。
針沒紮在你身上,憑什麼說不疼?
他忍不住想,又忍不住微笑,他在那一刻似乎突然長大了些許,發自內心地敬佩她,因為就算是選擇不原諒父親兄弟,她也能做到如此堅定不移,執著地守著本心。
心誌堅定,恐怕就是她與父親最大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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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先生出院小半月,已恢複得很好,拄了手杖若是慢慢走倒瞧不出什麼,走得快了,才能看得出左腿的確是不大能跟得上右腿的模樣;臉也正常了不少,偶爾說話急了,臉會微微抽搐,眼唇歪斜,口齒也含混。
他把公司如今全權交給了穀誌飛,平日隻跟陸女士在家裏聊天、養花、曬太陽,日子倒也過得不錯。
穀陸璃跟著車將他倆送回城郊別墅,毫不留情地直接拒絕他們的挽留,一個人慢慢走著下山,山上的空氣的確很好,植被也多,沒有市區裏那種時刻散在空中的柴油混著灰土的味兒,她一邊走,一邊小心采著路上開得不錯的花,等走到山腳下時,果然,就看到了宋堯山。
宋堯山坐在車頭上,穿一身騷氣的寶石藍色的西裝,一頭卷發又被拉直、剪短,重做了發型,露出光潔額頭,頗有些偶像劇男主的意③
那一聲裏久違得淡了嘲諷與玩笑,意外多了幾分感慨的意思,是正正經經與人見麵時會說的話。
“好久不見,穀——”賀超怔在原地半晌沒動,眼底的光明明滅滅,像是一瞬間就沉進了那半個不堪回首的青春中,他訕笑了一聲,低頭抿了抿著唇,這才喃喃地輕聲改口道,“老師。”
“不用喊我老師,我這學期又不帶你們課。”穀陸璃又笑了一下,整個人倒是頗顯輕鬆,與往日那種時刻透出股沉重感的她大有不同,“你就叫我師姐吧。”
賀超隻覺如墮夢中,虛眨著雙明亮有神的眼,在嘈雜的食堂中,吃吃凝著她臉上尚未散盡的清淺卻真誠的笑,哭腔陡然梗在喉頭中,壓著胸口一腔洶湧澎湃的情緒,笑得差點兒哭出來:“好啊,師姐。”
穀陸璃那一瞬便斂了笑,心想,她當年真是作孽作大發了。
“誒,”她隻能遊移了視線,找了話把這茬趕緊揭過去,指著玻璃窗示意他,“飯好了,你幫我端一下,我打了一早上的字,手疼。”
那大男生狠狠點了點頭,頂著一張泫然欲泣的臉,拿一張托盤,端走了兩人份的餐。
穀陸璃就跟在他身後,隨他從一頭走到另一頭,幾乎橫跨一個餐廳。
等賀超將餐盤放在牆角裏的那張桌子上,這才回身對穀陸璃不好意思地訥然道:“我記得師姐喜歡安靜。”
賀超將她的烏冬麵與燒豆腐端出來,小心推到她麵前,訕訕笑了一聲,複又端起餐盤:“我……我去別的地方。”
“就坐這兒吃吧。”穀陸璃抬眸道,“別走了。”
賀超得她一言,連坐下時,人都還在微微打著抖,額前汗濕的發擋著他低垂微紅的眼,抬手掰筷子的姿勢都異常僵硬,絲毫也看不出當年追著穀陸璃到處跑的瀟灑公子哥兒模樣。
穀陸璃瞧他那樣,自己也品出了幾分尷尬,隻是出口的話又不能反悔。
她食不知味地挑了幾根麵條,陽光從斜窗上射下來,落在穀陸璃手指上,她一動,碎鑽便引了光微微一閃,晃了賀超的眼。
“師姐現在,”賀超敏銳抬眸,視線落在她婚戒上,踟躕問了一句,“是不是過得很幸福啊?”
穀陸璃聞言一怔,下意識摸了下手上鑽戒,輕笑著回他:“嗯,我先生人很好。”
“……那就好。”賀超又垂了眼,短促笑了一聲,定定盯著桌麵,拿筷子攪著自己那碗麵,也不吃,局促道,“師姐,錢我回宿舍,拿微信轉賬給你啊。”
“轉什麼帳啊,我有餐補的,一天就在學校吃一頓,每月剩的比花的都多。”穀陸璃道,“不用。”
“哦,是嘛。”賀超又拘謹地笑了一聲。
他那一聲笑得莫名塞滿了惆悵的意思,穀陸璃也不知該接什麼話。
周遭突然就靜了,氣氛更加得冷,倆人相對無言,各自守著一碗麵,半晌也沒吃一口。
“我,”又過了片刻,穀陸璃終於說,“我一直想跟你道個歉。”
賀超錯愕抬首,眼裏突然閃了璀璨的光,穀陸璃不大自在地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