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隨即續道:“晏遲,想讓你那個小孩兒全須全尾地回來,你得懂事。”
他移開了視線,並不想繼續看另一個美貌的男人,而是將一旁的玄貓接到懷裏,回到亭中。
“我就抬舉你這一回。”孟知玉低頭喝了口茶,“陛下瞧不上你的話……”
天寒風雪重,正是埋人的好日子。
茶煙飄起一縷,纏在指端。孟知玉低垂眼簾,將霧色緩緩吹散。
——
太極宮歸元殿,香爐吐霧,狻猊金獸伏低身子,香氛柔柔地散蕩而開。
香爐前是一架萬裏山河紅日的屏風,屏風斜對角,十八串碧水珠攢得珠簾,經人過來,柔柔地一顫。
一個八寶禮服的女使掀了簾子,從歸元殿的玉階下行了幾步,從簷下一側的小侍奴那兒問了一句:“周貴君怎的不來?”
小侍奴是個約摸隻有十四五的兒郎,低著頭回道:“周貴君身邊的小郎君來回過了,說身子不好,他宮裏頭有個晏郎,舉薦給陛下侍疾。”
女使沉吟了須臾,道:“那還等什麼,帶上來吧。”
“是。”
小侍奴見著那一位打簾兒進去了,才向前來的人招呼過去。始才見著這一位周貴君“舉薦”的晏郎。
晏遲雖已在帝宮三年,但畢竟深居簡出,孤僻寥落。像點禪這種鎮日侍奉在太極宮的小侍,根本無從知曉他。這才初初見了一麵。
點禪見他黑發垂落,兩鬢的發絲用一個素淨發扣勾連起來,倒是清雋非常,露在衣衫外頭的手腕脖頸,白得似霜一般,像一塊兒玉雕的,露出來的下頷弧度,高挺鼻梁,處處合宜。
他麵上未露聲色,見這位晏郎身側是孟公子孟知玉的人,才有些起了疑。可也並沒多說,隻是道:“青蓮姑姑說領了人進來,你不必進,將這位郎君交我便是。”
那人道:“有勞小哥兒。”
點禪揮了揮手,握住晏遲的手腕時忽地一頓,道:“你知道是為什麼來的吧?”
晏遲的身上冰冰涼涼,有些發冷。他低聲答道:“知道。”
“陛下總是這個時候身上熱,你這樣的骨頭架子,瘦得我硌得慌,今兒一晚,就能讓聖上給拆了。和貴君什麼冤仇,要你受這個?”
點禪一麵牽著他,一麵悄聲敘道:“他自個兒都不敢,全帝宮找不出第二個敢的。你倒是敢討要命的聖寵……原本洗了就不該沾地的,今時不同往日。”
小侍奴鬆了手,朝簾子裏道:“姑姑,人來了。”
歸元殿三級玉階,兩人隻停在了底下,得等禦前的女使、侍奴過來接人。隻是今上禦前並沒有侍奴豢養,隻有一位著八寶禮服、儀同正三品的女使青蓮、並另一位年過三十、從戰場上退下的風儀女使宣冶。
點禪退了下去,簾聲一響,一個衣飾繁複的女使立在階上,道:“郎君不要怕,過來吧。”
晏遲抬首上望,見到萬裏山河圖長屏風的兩側,碧水珠簾的後頭,一縷縷的沉煙向四周散開,煙氣繚繞不絕。
殿內是暖和的,比他在帝宮裏的住處還更暖一些。他卻手腳發冷。
不知道孟知玉手上的阿青怎麼樣了,他還有沒有命回去接人。
晏遲一階階行上,走到珠簾之前,進入內中。
熏香陣陣,暖得讓人頭暈。女帝歇在最裏麵,傳聞說她是天上神佛下界托生,也有人說是地府的羅刹、人間的大妖成人。
更隱蔽的一種說法是,這位皇帝與眾不同、是人中鳳凰,但喜怒無常、天生有疾,須得在男兒身上發泄,侍夜之人常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