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實話跟我說，到底咋想的。”王躍進蹲在河邊田埂上，吧嗒一口旱煙，扭過頭問蹲在旁邊的喬林，眼睛裏露出一絲承認。
這娃蹲的姿勢很農村，看起來是個村裏的把式。
王躍進又補充了一句：“為啥要找傻虎幫忙？”
回過頭看去，虎子抱著小寶蹲在大門口遠遠望著，小寶不斷用小手撓耳朵。
圍觀的村民早都散了，王躍進的威風不是吹的，幾巴掌下去，半大老頭帶著八嬸子落荒而逃，兩隻鞋還在河邊丟著呢，他們可不敢和王躍進強嘴，尤其八嬸子口不擇言得罪了王躍進之後。
喬林淡淡道：“這人不賴，再說，我不能看著人餓死。另外我不是找虎子幫忙，我是請的，三頓飯都管，一個月一千塊錢。”
王躍進很詫異，顯然沒想到喬林會這麼做。
想了很久，他沒問為什麼。
這小子剛來，差點被傻虎打死，現在村民們都嘲笑這個外來戶呢。
“既然承包了兩座山，我得用點心，種莊稼也好，在外頭工作也好，都是一種活法，”喬林瞥了一眼王躍進，“但我不明白的是，你為啥這麼對虎子，他不是個好欺負的人，也不是傻，啥都知道，就是不說。”
“你不懂的多了去了，”王躍進情緒有點激動，歪了一下肩膀，冷冷道，“你還想知道我們家媳婦子的事情，對不對？”
喬林坦然承認，但不認同王躍進話裏的意思，笑了笑，輕聲道：“我對別人的隱私沒有興趣，但我覺著，村裏的氣氛不對。”
王躍進看著眼前的山，看了很久，一鍋旱煙抽完了，又點了一根。
他提起分馬牛不相及的事情，居然問喬林要不要再承包幾畝地。
“啥地？”喬林不吃驚是假的，剛來的時候，王躍進可是用兩座山把自己手裏的上百畝良田換走了，現在又提地的事情，他想幹啥？
用煙鍋袋指了指喬林的家，王躍進喉嚨一陣滾動，慢吞吞地道：“這是你叔買的地，誰都搶不走。你手裏的兩座山嘛，種啥都是虧，人嘛，總是要吃飯的，你有好心，要養那兩個大肚漢，那是你的事情，就是農民嘛，沒有地，啥都不成。”
這番話說的既明白又糊塗，似乎這老頭是好心？
喬林心裏搖頭，這老頭既頑固又陰森，他要有那麼好的心才怪。
“直說吧，河灣裏有十畝地，種麥子行，種水稻都行，幹啥都行，去年春上村裏的一個老一輩的死了，地就撂在那了，荒著可不行，你要就承包，一年不給幾個錢。”王躍進用煙鍋袋指著東頭河邊的一大塊荒地，地裏啥都沒有，一堆一堆的荒草，慢慢地說，似乎有勸喬林怎麼當農民的意圖，他不緊不慢地說著，“虎子家的地，既然你強要出頭要，我也不說啥，過些天秋收的時候，我讓村裏的文書給他們爺父兩個量十二畝地，基本田，不虧他們。”
喬林立馬警惕起來，盯著王躍進問：“我需要付出什麼？”
王躍進嘿嘿一笑，又嘿的一下，吐了一口煙，慢悠悠地道：“要在大青山的村裏活人，心裏站得住刀子還不夠，腦子裏還得裝上個三十六計。你攬的事情，你看著辦，我啥話都不說。”
雖說嘴裏說啥話都不說，但王躍進磕打掉煙鍋袋裏的灰燼，站起來直腰的時候還是不陰不陽地多說了一句：“娃呀，人不是一味的剛硬就能活下去的，你是讀書的，知道啥叫個‘颶風過崗，伏草惟存’，有時候，幫人背事情，得背的你心裏紮刀子。”
說完王躍進背著手就走了，走了很遠，才衝喬林喊：“差點忘了，我過來通知你，汛期快到了，最近多注意村委會的通知，要檢修河道，就這條河，白馬河。”
河道很好啊，水又不厚，檢修啥？
王躍進哈的笑了一聲，又哈哈地笑了兩聲，最後用很不屑地語氣嗬嗬地笑了一陣子，背著手，手裏的煙鍋袋翹了翹，跟一條得意的尾巴一樣。
他罵道：“啥都不懂，就敢到村裏活人。白馬河，大部分水是從黃河來的，大河漲水小河滿，這都不懂嗎？”
這是被鄙視了？
喬林撓撓頭，又蹲下琢磨起王躍進的話來。
虎子父子能分到地，這當然是好事，外頭土地流轉的事情，在村裏不知有沒有流行開，看起來似乎沒有，那麼，王躍進這麼多年到底是咋欺上瞞下一手掌控著村子中這麼多人的活法的？他現在要給自己分地，還是河邊的好地，算得上是良田中的良田，到底出於啥想法？
有陷坑，一定有陷坑，這老頭可不是個好心人，他說在村裏活人，心裏得站得住刀子，隻怕在他心裏早就裝滿了刀子，專等著給別人心裏紮呢，他的話，絕不可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