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血泊裏的小狐狸察覺到地不再動了,沒有遺憾地合上了眼。
可目睹這一切的傅侍郎卻無法平靜,他總覺得那雷柱之下的身影很眼熟。
也在此時,他見到那人轉身,這回他看到了她的臉。
“杳杳……”他愣在原地。
傅杳看著父親,朝著他遙遙一拜。再站起時,山風乍起,她的身形被徹底拂散。
“杳杳!”傅侍郎終於反應過來,他想衝過去抓住女兒不讓她消失,然而腳下卻是一空,隻覺喉嚨口湧出一抹腥甜,人也跟著徹底失去了意識。
等他再次醒來時,已是白天。
床邊幕僚正在說著什麼,“昨晚上真有山崩,不過幸好大人英明,提前讓百姓聚集在空地上,否則的話必然死傷無數。此時屬下已經將昨夜經過都寫好了,大人您再過目過目。”
傅侍郎睜眼躺在床上看了許久的帳頂,才道:“折子你寫好後拿來給我過目就好。”
幕僚見他情緒不對,隻好應了一聲下去了。
蜀地的折子不算最快,當信使將之送到長安時,其他地方的折子都已經到了禦前。那些折子將那天晚上山崩的事說得極盡誇張,最後用一句“聖人庇佑遂無大礙”為結語,趁機向朝廷要銀子補貼治下。
得到了平安折的聖人鬆了口氣,而青鬆觀的林秋卻沒等到那些前去馳援的遊魂野鬼們回來。
“這是集體搬家了?”他才不信那野鬼說的送死之類的話,“要走也不帶上我,真是不講道義。”
下了一個多月的雨終於停了,江掌櫃特地去山下選了最好的五花,讓丈夫提前燜好紅燒肉,等觀主回來吃飯。
然而從天亮到天黑,道觀內始終沒有動靜。院子裏的躺椅孤零零地擺在那裏,原本攤在上麵的人不知為何,遲遲沒有歸來。
打那之後,林秋就常常嗅到從道觀裏飄出來的肉香,饞得他口水流了一地。有時候他還會憤憤不平想著,好好的道士吃什麼肉。不過在看到江掌櫃每天晚上都會把肉端給山下的貧民時,他又覺得其實吃肉也挺好,如果他能吃到那就更好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林秋始終沒有嚐到他肖想的那口肉,而江掌櫃也沒等到說雨停後回來的觀主。
某一日,林秋見到一個騎著高頭大馬的男人從他麵前路過。他隱隱記得,這個男人以前來過,好像還是個很大的官。
不過那男人來了很快就又走了,隻是他走時眼眶通紅。
林秋覺得,一個男人能露出這中悲色,想來應該是痛到了心上。就是不知道,這人又是為什麼而難過。
沒有同伴陪聊的日子寂寞難耐,恰好方家的那個丫頭又要與蘇大倒黴鬼成親,林秋眼不見心不煩,幹脆背對著他們閉眼睡大覺。
這一覺他睡得老長,再睜眼時,恰好見到有個人在給他上供奉。
幾乎沒有得到過供奉的林秋頓時大喜,他嘴裏感謝著那個好心人,突然猛然覺得有些不對。那個供奉的老人,有點眼熟……
他仔細一瞧,這老人何止是眼熟,分明就是老去的江掌櫃。
“石頭啊石頭,我就要走了。將來觀主回來,你見了,記得幫我問她一聲好。”江掌櫃叮囑道。
瞬間,林秋覺得嘴裏的珍饈也有些索然無味。
江掌櫃次日就去了,同楊廚子一起老去的。林秋看著他們依依不舍走上了黃泉路,臨走時,江掌櫃還在遺憾,“可惜還是沒有同觀主道一聲別。”
楊廚子安慰她,“這樣也好,省的觀主難過。”
他們夫妻走後,新接手道觀的人林秋也認識,是當初道觀裏的那個廚子。隻是他現在已經不再是少年模樣,而是成了年過四十的中年人。
廚子菜做得非常好,來來往往的人都讚不絕口,甚至還有認拜師到了這裏。林秋對此是不屑一顧的,再好吃的東西對他來說都是浮雲。
不過外麵來的年輕人總能帶些新鮮事,像是聖人駕崩,長公主突然兵變,上位當上了女皇,結果皇位還未坐穩,又被皇後驅逐囚禁。皇後扶持太子上位,但新帝失德,皇後竟然要公主為太女,繼承皇位等等。
這些事一件又一件,鬧得沸沸揚揚。林秋就奇怪,一個皇後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權利。
後來他才知道,皇後在聖人病重時就一直把持朝政。現在聖人駕崩,而兵馬大將軍又是皇後提拔的義弟,兵權在握,皇後底氣十足。
“難道真要迎來女人的天下?”林秋有些好奇,便忍著睡意,靜觀事態發展。
結果這一觀,便是幾十年。皇後把兒子都熬死了,她還好端端活著,成了名正言順的女帝。
這期間,有不少鬼魂來道觀告別。林秋大多都不認識,唯一認識的,還是聽聲音分辨出來的。那個女鬼嗚咽著從他麵前路過,那聲音讓他想起了當初觀主身邊的女鬼,至少後來她突然不見了。
現在看來,這女鬼分明是還陽到了人間。
不過話說回來,這女鬼長得還挺好看。哪怕是邊走邊哭,樣子都那麼美。
女鬼在道觀徘徊了七七四十九天才離開,她一走,林秋看著對麵換了主人的茶攤,突然覺得人生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