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段(2 / 3)

輕煙蕩盡,一隻、兩隻、三隻……所有的手握在一起,所有的臉皆是陰沉。

地麵結了一層濃霜。

侍衛張大嘴巴,冰冷的空氣早充斥口、喉、胸,似乎已將他凍成冰雕。然而雙眼並未模糊——一盞紅色的紗燈在遠處晃過,仿佛飄蕩一般,輕盈地消失在宮牆盡處。

這一次,他看清楚了:提燈而來的不是懷敏皇後的幽靈,而是兩個人。

到底是誰呢?侍衛猜疑時已挪動腳步,終於看見霜地上兩行淺淺的腳印。他大著膽子循跡向前,卻聽身後有人沉沉地問:“你要往哪兒走?”

寒夜裏這樣一聲,足夠嚇人。侍衛幾乎是跳轉了身軀,看清眼前說話的人是宰相。皇帝恩準宰相於禁中休養,近來兩人在玉屑宮商談完畢,宰相就前往昭文閣對麵的彰化閣留宿。這幾日在宮內見到宰相也非偶然,可是像今天這麼晚,卻是第一次。

侍衛立刻單膝跪地:“小人……”

“那邊沒有路。”琚含玄身披毛氅,擁著暖爐,態度也是一團融融和氣。

沒錯,那邊是一個死胡同。“可是……”侍衛掃了一眼地上的足跡。

“既然沒有路,為什麼還不回頭?”琚含玄悠閑地問。

侍衛已聽出話中的含義,慌忙叩首,倉皇地離開。

“這裏霜太重,不好走。”宰相對身後的宦官們輕輕地說。他們立刻解下外衣在地麵上撲打,為宰相麵前的道路清去白霜,同時也打散了那些通往胡同中的足跡。“相爺請吧!”

琚含玄看了看昏黑的遠處,說:“我想知道,那名侍衛叫什麼名字。”

宦官們並不認識。不過當宰相在彰化閣中坐穩,很快就有人告訴他了。

“盡快打發此人離開,尤其不要讓他談論宮中的事情。”他說。

深泓忽然察覺一絲涼意,攏緊身上的毛氅。

“這樣的大氅,剛剛賜給相爺一條。”他一邊撫摸皮毛,一邊說:“畢竟我們都老了,天一冷就離不開這樣的東西。”

“陛下不老。”芳鸞莊重地說。

“你心裏不是在說我‘已經老糊塗’嗎?”深泓微微地笑了笑。

芳鸞仰頭看了看他,斂容回答:“陛下一切主張,妾唯有遵從,絕無二意。然而……以妾之愚鈍,實在不解陛下為何又匆匆搬出丹茜宮,又為何讓宰相長居禁中。”

“我要是放相爺回家,還能看到活著的他嗎?”深泓撫摸著下頜,似笑非笑:“芳鸞,康豫太後對你有過交待,不是嗎?”他並沒有聽到,但是可以大膽地猜到——

“有朝一日琚含玄覬覦皇位,殺。”芳鸞平靜地說:“太後如此說過。隻要妾還活著,不容他邁過那條界限。”

深泓帶著探究的意味緊盯著她:“如果我放宰相回家,還能看到活著的他嗎?”又問一次。

芳鸞吸了一口氣,穩穩地回答:“不會。”她抬眼看著深泓,說:“也不會再看到活著的我。”

“你啊,還真是把太後的話當成一回事。”深泓托著腮,口氣似乎有些感慨:“他是你的丈夫。二十年夫妻……”

芳鸞無聲地笑起來:“太後並非將妾嫁與他。妾嫁的,是一段憎惡——他對妾的厭棄,妾對他的怨懟,這些才是妾二十年的伴侶。”

真是殘忍。造一段互相仇恨的婚姻,才能造一個永不變心的仆人,她早就知道。芳鸞為自己而恨,是為她盡忠,又用為她盡忠的借口安慰自己,繼續憎恨……“真是殘忍!”深泓忍不住歎出聲。

“是啊——他本可以嚐試接受我。但他沒有。”芳鸞聽到的殘忍二字,似乎又有另一種來路。“妾此生僅剩的驕傲,就是太後的囑托和陛下的信賴。”她深深地拜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