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液體落在兩人交疊的身體上時,她其實很疑惑。她哭了嗎?
終於找到他的時候,他哭著鬧著發泄,昏倒在自己懷裏的時候,甚至是剛剛,大夫說他的眼睛可能永遠也好不了的時候,她都以為自己會哭,可是那些水汽要凝起來又散下去,卻怎麼也不曾落下。隻有此刻,她把這個男人按在胸口,卻總也堵不住那樣密密麻麻的痛,痛得她,忍不住要落淚。
她對他說過許多次抱歉,有時是歉意自己的失職,有時是遺憾自己不能陪同,或者僅僅是心疼他吃過的苦受過的傷,可是這一次,直到那個男人在她懷裏醒過來,她都沒有再說這句話,隻是抱著他坐起來,親自打理了他的洗漱穿衣,輕輕跪了下來幫他套上出外的軟靴:“溫雲,我們回家。”
容溫雲麵上是柔雅的笑,伸出手想要碰她,一隻腳卻被托著放到了溫暖的膝上,套上軟靴,這樣毫無尊卑之念的動作,即使她不是皇親國戚,也幾乎是驚世駭俗的。
容溫雲卻沒有阻攔,隻是等她替自己穿好了鞋,才摸索著探上她的臉,慢慢點頭:“嗯、嗯。”
“你在想什麼?”
尚算和暖的風吹過庭院,穿過樹葉帶起沙沙的聲音。男人溫厚的聲音帶著一點迷惑,搭在她背上的手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睜開的眼中露出不滿的神色。站在一旁的聽雨已經忍不住笑出聲來。
華羽衡從自己的思緒裏回神,緊了緊抱著他的手臂,低頭親他,湊在他耳邊壓低了聲音:“我自然是在想你的,可你一心隻想著那個渾小子,剛半天就問了不下五次。”
聽到聽雨的悶笑,容溫雲似乎有點尷尬,輕輕推了她一下:“可你昨天不是也說想唯兒了麼……”
“那小子早兩個月就被母親接到慕容家了,他很乖,這幾天聽說大姐還教了他一點功夫強身健體,說不定正樂不思蜀呢。”
容溫雲閉上眼靠近她懷裏,索性不跟她逞口舌之利,果然,他剛一皺眉,取笑他的聲音便立刻停止了,華羽衡溫暖的手掌按到他日漸圓隆的腹上,一邊幫他輕揉,一邊勸他先睡一會兒養神。
她那一日說要帶他回家,他也什麼都沒有問,本以為他們要回京城,卻不料她竟然親手寫了密折“密報”沁王爺病重,在戰亂中失蹤,生死未卜。直接帶著心腹的幾個人到她先前在江南置下的庭院裏。
原來,這才是她說的“回家”,容溫雲安心地合上眼,便想起她握著他的手一寸寸走遍了這個別致的小院,帶著他“認識”了他們以後要長住的“家”。
耳裏還隱隱約約能聽到有人腳步匆匆地進來,向她回報著什麼。他們在這裏落腳,皇帝其實是知道的,卻也真的就默認了她呈報上去的“病重、失蹤於戰亂”,聲稱她公忠體國,乃是賢王良將的風範。聖旨裏卻沒有要派人尋找她。
朝中本就忙於與北戎新繼位的皇帝重新訂立盟約,修繕兩國關係,再加上冷子雅的適度“提點”,朝中大臣便都知道了皇帝並無尋回她的意思,自然聰明地對此絕口不提。
既然皇帝都是一副不管不顧的姿態,他們的兒子也就順理成章地被華雅賢和慕容耀接到了慕容世家。
天氣晴好,雖然不是烈日當頭,卻也讓人暖洋洋地,懷孕的身體本就渴睡,容溫雲靠在她懷裏,在熟悉而安定的氣息裏很快便睡著了。華羽衡收了收懷抱,幹脆讓聽雨和華風也下去休息,讓他枕著自己的手臂,輕輕地揉著他的發,慢慢地哼起從前聽過的小調。
華風帶著教引相公和唯安進來的時候,華羽衡自己竟也有些昏昏欲睡,然而看到張著手朝自己和容溫雲撲騰的小小孩子,立刻便笑彎了眉眼。小聲哄他爹爹累了,不能吵醒爹爹。孩子雖小,卻很懂事,隻趴在她臉上親了兩下,塗了半邊麵頰的口水,就乖乖讓教引相公抱著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