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不知何時又開始下起了大雨, 比之前那次還要大一些,連窗戶都被雨水打得啪嗒啪嗒響。
封禹站在重症監護室門口, 看著裏頭來來往往的醫護人員, 聽著警報聲,整個人愣在了原地。他外套還是濕的,風一吹, 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封禹!”一道熟悉的呼喊聲傳來,封禹下意識回頭, 卻看見宛皊正朝他走來。她身後還跟著封濤和陸懷月。
“宛宛, 你怎麼來了?”封禹驚訝道,隨後看向身後的父母, “爸, 媽, 你們怎樣也來了?”
在看到爸媽身後的王中信後, 封禹終於了然, 知道是他把消息透露了出去。此時,王中信臉上也有些無奈, 似乎逼不得已。
封濤看了眼他身後的病房,空蕩蕩不見鍾逸的身影, 問道:“鍾逸怎麼樣了?”
封禹聽了,說道:“被送進手術室進行搶救了。”神情有些嚴肅。
宛皊聽到這句話, 也問道:“他怎麼了?”兩眼盯著封禹看, 想得到一個真實的答案。
封禹見她渴求的眼神, 隻好搖頭歎氣道:“他的血癌已經是晚期了, 不知道能不能救回來。救不回來就……”
宛皊聽了這話,吃驚地瞪大了眼睛,眼中露出一絲擔憂,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封禹的手。
掌心與掌心貼合,溫熱的觸感傳來,宛皊安心許多。封禹緊緊握著她的手,攬著她的肩道:“別擔心,會好的。”
這句話是她這幾天來聽到最多的一句話,但是越讓她不要擔心,她就越不放心,心跳咚咚如鼓。
封禹簡單說明了下鍾逸的情況,然後又說道:“對了,我沒有中毒。”他把鍾逸剛剛說的話告訴了他們,果然看見封濤和陸懷月鬆了口氣。這是他們這幾天來,難得聽到的一個好消息。
宛皊知道後,有些激動,抓著他的手臂問道:“真的嗎?你真的沒事嗎?”
封禹微笑著點頭,輕輕替她將額前的亂發撥到耳後,說道:“是的,真的沒事。放心吧。”
得到他的肯定,宛皊開心地笑了,也長舒一口氣。她撲進他懷中,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腰,將頭埋在他胸口道:“你知道嗎?當時我看你將針管紮進手臂的時候,我心都碎了。那時候我感覺天都塌下來了,害怕得要命。我以為我們這輩子完了,再也得不到幸福了,真的嚇死我。”
聽她喃喃自語,封禹親了親她的頭發,聞著她的發香,將下巴抵在她頭上。他低沉的聲音響起:“宛宛,我們會幸福的,今天開始,我們的幸福日子就要來了。”
“封禹,不要離開我。”忽然,宛皊悶聲說了聲,抓著他的腰的手有些泛白,很用力。
“不會的,我怎麼會離開你?我們永遠都會在一起的。”封禹知道,她估計猜到了鍾逸的情況,所以一瞬間脆弱起來。
封禹緊緊抱著她,兩人站在走廊上,這一片刻竟覺得如此美好,讓他們不想回到現實。
這時,手術室的門被推開了,醫生走了出來。他們朝走廊那邊喊了句:“鍾逸的家屬?鍾逸的家屬?”
封濤和陸懷月先過去了,他們急匆匆走到門前,卻看不到裏頭的情形。
主治醫師朝封濤搖了搖頭,告訴他:“我們盡力了。”
話音剛落,封濤整個人就蒙了,一下子跌倒在地。陸懷月連忙攙扶他起來,將他扶到一旁的長椅上坐下。
一瞬間,封濤好像老了十歲,對醫生說道:“我能見他最後一麵嗎?”
主治醫師點了點頭,讓開了路。陸懷月扶著封濤緩步走了進去,一眼便看見被白布遮蓋住身子的鍾逸。
封濤顫巍巍將白布揭開,看見一張和他頗為相似的臉,那是他的兒子。可是此時的鍾逸,死死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也沒半點呼吸。
“兒子,爸爸來看你了。”封濤含淚出聲,這一句話他欠了鍾逸很多年,終於在他死後說出口。
可憐天下父母心,白發人送黑發人。
封濤確實是不喜歡這個私生子的,因為他的出生完全是個錯誤。鍾逸的存在,就好像一個烙印,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當年犯過的錯。他本就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因為他這輩子活得並不幸福,連死都死得如此遺憾。
但是封濤在此刻忽然覺悟,對他產生無盡的愧疚。同是一個血脈的人,封禹卻過著萬人敬仰的生活,而鍾逸,卻始終是縮在角落裏的那個小醜。
他得承認,他太偏心。然而如今有什麼辦法呢?隻有無盡的悔恨,還有一輩子也擺脫不了的愧疚。
三日後,鍾逸的葬禮,封濤見到了他多年未見的一個人。那個人眼角露出了幾絲滄桑的魚尾紋,整個人都有些頹廢,看起來又老了不少。
“你來了啊。”封濤朝她打了聲招呼。
江紛紛看了眼前方鍾逸的黑白畫像,眼中含淚,歎氣道:“是啊,我來見見我兒子。”
在這個葬禮上,兩人宛如多年未見的老朋友,終於和和氣氣地站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