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壇子裏全是酒!

趙青河反應過來了,怪不得放鏟子的包袱裏酒鬥竹勺一應俱全。

“你埋的?”為什麼?怕她嗜酒的毛病暴露?但她從來都不怕他,在家也正大光明取酒飲。

趙青河覺得這姑娘很神奇,明明看她膽小可憐,時不時就顯足冒險精神。

夏蘇往樹林外的宅牆瞥一眼,“那家老爺埋的。他雖開著酒莊,他夫人小氣,不讓他隨意取莊裏的貴酒喝,他就半夜趁他夫人睡著,拿了鑰匙,溜到櫃台換酒。”

“換酒?”密辛啊密辛。

“就是把當天開了壇的好酒取些出來,兌了普通酒進去,再把好酒倒進這隻大壇子裏。那位老爺就愛喝一種酒,非最好的竹葉青不偷。”夜裏的見聞,是平常人無法體會的,似見不得光,卻精彩紛呈。

“你怎麼發現的?”太有趣。

“酒莊大堂裏有巨幅駿馬圖,筆法十分拙劣,我有空暇時會來補一補,而那位老爺半夜起來得挺勤快,三回碰上兩回。”相比之下,她的夜生活屬於“循規蹈矩,安於本份”。

“補畫?”她這是技癢,還是搗亂?

“嗯。”夜很長,要找點事情做。

“他家給錢你?”大年夜裏,他挖掘出她的新趣味,為何感覺熱血沸騰?難道是因為發現她越來越和自己誌趣相投?

“沒有,就是看不過眼。”畫爛到心裏一直惦記,忍不住提筆。

“不是因為有好酒可偷?”他很懷疑動機不純粹。

“後來會帶一葫蘆走,算不得偷,總不能白給他家改畫。”她想了想,覺得最好說得更清白,“我十分節製,且又不常來,上回已是半年前了。”

趙青河大笑無聲,她是做壞事不知錯的純良姑娘,他很願意當她的同夥。

舀滿兩壇子酒,將土填回去,踩實,蓋上樹葉,再把鏟子等等放進原本的樹洞裏,跳上車,趙青河問夏蘇去哪兒。

“弄些下酒菜。”夏蘇指了個方向。

趙青河已知夏蘇的兜財模式,“又不用花錢?”

“真正的好東西,花多少錢都買不到。”心意,是無可估價的。

如那位員外藏酒的心意,如大小畫匠傾注於筆尖的心意,讀得懂,珍之惜之,真正的價值才有可能實現。

冬夜漫寒,老馬拉老車,悠哉行上荒道,趙青河已不意外周遭的偏寂。

夜行走劍偏鋒去,習慣出沒黑暗的人,當然越荒越靜越好。

漸漸,被沉雲蓋去星輝的夜空下,飄搖微弱一點亮延描出一座小廟輪廓。

“把馬車藏好,將褡袋背著。”離小廟還有好一段路,夏蘇卻道。

今晚本該是他最大,無奈淪落為小弟兼車夫,趙青河一切照好妹妹的吩咐,然後隨她悄聲無息奔至廟前。

不是廟,是祠。

“狐仙祠?”他不意外荒涼,卻意外這塊破門匾,不由低聲道,“弄酒的地方好歹是酒莊,那妹妹打算請狐仙給咱們做下酒菜?”

小祠很破,正屋一半沒了頂,另一半沒前牆,但祠堂裏僅有的一盞油燈卻半滿,一張磚頭掂起來的木板矮案前豎著塊石碑,上刻“千尾狐真上仙大人坐升石”。旁邊有一間更小的木屋,比趙府柴房還小,板門緊閉。

夏蘇豎起一根手指,示意趙青河噤聲,又將他推到石碑後麵的陰影裏,自己卻卷長一塊破布,在祠堂裏甩出動靜,隨後走到趙青河身旁,與他一起隱在暗處。

趙青河覺得自己引以為傲的腦力今晚全然不夠用,不知夏蘇搞什麼名堂。

不一會兒,正屋外卻跑進一個小姑娘,約摸十三四歲,裹一身補丁長襖,眼睛轉得滴溜溜的,神情又敬又畏,一手放一隻木盆在板案上。一盆炒花生,一盆幹脯肉。接著,她跪得撲通響,連磕仨頭,一串咕噥讓趙青河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