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謀乍現(16)
皇帝哈哈一笑,凝睇眸中有淚數點,亭亭清絕的女子,麵色一沉,“你說得對,你的母親讓朕抱憾二十年,二十年來,朕荒廢了江山社稷,虛度了年華,她竟然如此不仁棄朕於不顧,就別埋怨朕對她不義,斷送她與喬輕舒心愛女兒幸福就是對她最大的懲罰!不過,這僅僅是一個誘因,喬津亭,你該不知道朕生平最恨的是什麼吧?不妨告訴你,朕最恨的就是女人幹政!你身為女子,卻身代男職,在你流雲山莊也就罷了,但你幹預國政,朕又如何容你?”恐怕人生至此,再無公理正義可言,她喬津亭為保疆土和大魏黎庶,不遺餘力,甘冒了奇險,而這竟然也可以成為皇帝陷害喬家的理由!帝王本性,生殺予奪,盡操我手,今日之事就是順昌逆亡的最好見證!“朕年幼之時,皇太後臨朝聽政,大權在握,國人眼中唯有外戚,從不將朕放在眼裏,及至朕年長,皇太後猶自遲遲不肯歸政與朕,以致有後來的‘景徽之亂’,自朕當政之後,後宮嚴禁幹政,而你,居然愚蠢地置自己於刀刃之上!”皇帝的聲音緩慢暗啞,一如其內心的晦暗險惡,穿過層層迷霧刺入喬津亭的耳中,竟是如此的可笑!這杞人憂天的理由!喬津亭嗤之以鼻:“我並不是你的後宮的女人,也不屑做後宮裏可憐的女人,這皇家內苑,在你眼中是錦繡天堂,在我眼中則無異於人間地獄!”“可是有一個人,他可能會讓你生厭的人間地獄變成天堂!”皇帝的眸光突然迷蒙飄忽,是的,隻要有愛,地獄有何妨是天堂?雲似墨因為有了喬輕舒,縱然是風霜雨雪,她也甘願與他並肩攜手,生死無懼!喬津亭一震,皇帝口中的“一個人”不就是指宇文川遠嗎?一句話在她的腦海中一閃而過,“若如你願意你流雲山莊的一百餘口為你陪葬,你就殺了朕,你不是說過,朕的陽壽多則三兩載,少則年餘,反正朕也活不了多久,除了你和流雲山莊,朕也就安心了!”皇帝的病情她隻是私下裏與宇文川遠提過,按理,宇文川遠定然不會在任何人麵前提及,皇帝又從何得知?看來,自她進宮後的一舉一動恐怕都在皇帝的監控之下!一想到在白天在黑夜,都有可能有一雙閃動著幽光的眼睛在暗中窺視,喬津亭不由得毛骨悚然!
翻雲覆雨之陰謀乍現(17)
果不其然,皇帝嗤笑一聲,目注喬津亭,仿佛喬津亭是他籠中的獵物:“第三個理由,喬津亭,天下男子萬千,你不該獨獨情係太子!你應該還記得,太子曾對你說過,要從端陽門外將你抬進來這句話?”“皇上,你若存心陷害喬家,任何言語都可以成為理由!你不必再砌詞,將我打為禍國殃民的妖姬!”喬津亭怒極痛極,也深覺荒謬之極,莫說她根本無意於將來當宇文川遠的皇後,就算是她願意母儀天下,以她之胸襟、才情、智計,也必將是襄助君王成就一代偉業的賢後,又何來誤國之說?刹那間,她又明白了,“景徽之亂”中蕭行洛是平定叛亂的中流砥柱,多年來備受皇帝的隆寵,如今蕭家氣候早成,在內廷外朝聲威顯赫,勢力盤根錯節,皇帝必定是害怕將來宇文川遠為了自己廢了蕭琰,觸怒蕭家,引起動蕩,動搖了根基。而這一番揣度之詞居然也成為了打擊喬家的借口!當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君王之心其狠其毒盡在這寥寥數語之間!“小人之心!”
皇帝並不理會喬津亭的唾棄,這些年來,他沉溺情潭欲海,於朝政毫無建樹,幽居深宮,也自明了山河已呈破敗之相,如今,陽壽將至,他能為祖宗基業所努力的不過就是這麼一點!將來宇文川遠若能勵精圖治,他勢必會逐步削弱蕭家勢力,但至少不能是現在,讓皇帝自己背負了忘恩負義之名,讓江山飄搖於風雨!大殿死寂,唯有四目相對,淩厲的、得逞的、痛恨的、陰森的、如麻般散亂,綿密地緊緊糾纏,兩代人,兩世的情仇恩怨,愛中的恨,恨中的愛,沒有盡頭,何時方能結束?“放出我妹妹,給我流雲十三騎,兩個月後我會回來照你聖旨上的去做!”喬津亭一咬牙,話語艱辛地緩緩吐出!是不可駁斥的堅定!隻要有時間,她未必就不可以力挽狂瀾,全力回天!雖是遙遙相隔,皇帝猶感喬津亭的目光如薄刃,寸寸割裂著他皇帝的並不自信的威嚴,他深知若是不能答應了眼前女子凜冽的要求,她或許真的將利刃架上他尊貴的龍頸!“朕可以答應你,但是,你別忘了,流雲山莊的一百餘口和你的妹妹!”這是他最大的籌碼,不是嗎?或許無情和涼薄就是帝王的本性,然而,當年,眼前的男人不是也一樣的熱血沸騰,為了母親,沉溺孽海二十年?喬津亭突然感慨皇帝的可悲可恨可憐!而自己竟然要成為他填平虧欠皇家祖宗孽債的犧牲品!一句話衝口而出:“你知道你為什麼輸與了我父親嗎?你陰暗如溝渠,而我父親則是朗朗清空,試問聰慧如我母親,又怎會瞎了慧眼?你,昭明帝,活該孤獨痛苦一世!”有物破空而來,是皇帝禦案上的奏折!喬津亭側身閃過,奏折散落一地,一片狼籍!不必回頭,喬津亭自然聽到皇帝呼吸急亂,想象到他暴跳如雷的模樣!如果問世上何物最能傷了皇帝的五髒六腑,喬津亭深信一定是她方才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