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葉適在夢中夢到,他來到了山野一處敞亮的山坡上。
山坡向南,明媚的陽光傾瀉而下,湛藍的天空上,小雀嘰嘰喳喳的成群掠過。踩在腳下的,是一種不知名的小花開成的花海,花香卷著清風陣陣襲來,沁入心脾,宛如甘露般清甜。
尋著那股花香,他漸漸從夢中醒來,眼前的花海被現實中的房梁所取代。
他立刻就覺出不對來,夢都醒了,為何香氣尚在?他猛然轉頭,便見薑灼華挨著他正睡得清甜。
他的心驟然緊縮,傳遞到周身上下,四肢瞬間發麻。
從小到大,葉適身邊連個婢女都沒有,照顧他衣食起居的一直都是黎公公,他從未跟女人這般親近過,夢裏那花香,便是她身上的氣息。
他也從未做過這般愜意的夢,往日的夢裏,基本都是幼年離宮那晚,通天的火光與慌亂,亦或是夢到傅叔又在他被子裏放了蛇,不是驚嚇便是逃亡。
他望著薑灼華,一時出了神。女子臉龐的輪廓柔和,側臥時身姿曼妙,若說他從前的一直呆在滿是青灰色的石窟裏,那眼前的人,就是石窟裏忽然開出的一朵粉嫩花蕾,是冰冷有序的生活中化出一絲溫柔。
她往日醒著時,上挑的鳳眼盡顯媚氣,可她睡著了,那微微上挑的眼縫,卻好似含著笑意,竟瞧出些清純的滋味兒來。
許是知道自己是男寵,遲早會和她走到那一步,又許是心底裏貪戀她身上令他心安的香氣,他忽就鬼使神差的伸手,很想摸摸她的臉頰。
葉適修長的手指停在她的臉頰上方,他唇邊展開一個溫柔的笑意,輕輕地捏了一下薑灼華的臉頰。
薑灼華本就沒有睡著,饒是葉適動作再輕,還是驚動了她。薑灼華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男子溫柔的笑意,以及那隻尚未來及收回的手。
那溫柔的笑意隻存在了一瞬,與薑灼華四目相對的刹那,葉適眸中一驚,他萬沒想到她居然醒了,笑意轉瞬即逝,隨即便是爬上脖頸和臉頰的大片紅暈。
這回換薑灼華笑了,小男寵這麼可愛的嗎?他也真是有趣,知道自己是男寵,竟然一沒尋死覓活,二沒自暴自棄。一般男子,若這般被人買回來,無疑會覺尊嚴掃地,即便不自尋短見,怕是也不會給薑灼華好臉色。
但是眼前的人,居然還會趁自己不知時,偷摸她的臉。
看來,是時候讓他做個名副其實的男寵了,就挑這幾日吧。
葉適看見薑灼華唇角揶揄的笑意,翻過身子躺平,躲開她的目光,忍不住暗罵,明知她對自己心懷不軌,他還主動去摸人家的臉,看來離最後一步不遠了,自作孽啊。
倆人就這般在榻上躺了一會兒,誰也沒有說話,卻都洞穿了彼此的心思。
薑灼華睡在外側,率先坐起了身,她坐在塌邊,背對著葉適,伸手扶了扶有些歪斜的金簪,隨口問道:“睡飽了嗎?”
葉適“嗯”一了聲:“睡飽了。”
薑灼華喚了桂榮進來,去了裏間重新更衣梳頭。葉適起來喝了點水,坐在窗下看起了書。
薑灼華挑了件緗色三繞曲換上,走到梳妝台前坐下,桂榮上前給她綰發。
這時,薑灼華說道:“等下你吩咐下去,給柳公子做幾身衣服,夜裏穿得袍子也做幾件,料子要好些的。顏色別太花哨,素色係,或者玄色係都行。”
畢竟那樣一個宛如謫仙的小公子,花花綠綠的與他氣質不符。
桂榮神色古怪的應下,給薑灼華梳完頭發,便悄麼聲兒的退下去辦事兒了。
中午吃過飯,薑灼華留下薑重錦,又拉了幾個比較得臉的婢女,拽著葉適在院裏玩兒了一下午投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