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訂閱比例不夠時顯示。 聽著前段這緩而恬靜的箜篌樂,以及男子歌唱時略帶沙啞的聲音, 叫薑灼華隻覺身心熨帖, 不多時,竟陷入了淺睡。
半實半虛的夢裏,薑灼華的思緒跟著這曲《東萊不似蓬萊遠》漸行漸遠。
曲子的流轉以及男子唱出的歌詞,她的腦海中, 竟漸漸勾勒出完整的畫麵來。
夢裏, 她時而是看客,時而是韓君惦念的妻子,與他一道經曆著這一段求而不得的故事,心也跟著時喜時悲, 跌宕起伏。
在淺夢中,薑灼華雖看不清韓君的樣貌,但是意識裏, 知他是仙, 便自覺勾畫出一個身形頎長,白衣渺渺的男子來,他衣袂翻飛間皆有仙雲繚繞,舉手投足間亦有蔓華香陣陣襲來, 不染塵埃,不落凡俗, 有著天上地下的男子, 所不及的樣貌與氣度。
許是奏樂者技藝高超, 又許是這詞寫得字字入心,待一曲畢時,薑灼華的心,徹底沉淪在韓君將妻送入輪回後的悲痛裏,情緒低落的厲害,眼角亦是漸漸濕潤。
她尚沉浸在那股子難過中回不神來,竟連康定翁主何時將那位,彈箜篌兼歌唱的男子召上前來的都未察覺。
康定翁主見他上前,含了讚許的笑意,示意身旁女婢,將備好的賞禮給了男子,男子伸手接過,垂眸行禮:“多謝翁主。”
嗯?這聲音,不就是夢中韓君歌唱的聲音嗎?
薑灼華醒了過來,睜開了醉眼迷離的雙眼。一雙墨色雲紋短靴映入眼簾,再往上看去,是他素白衣衫熨燙平整的下擺,順滑無比的流光緞垂至他的腳麵,過堂風輕輕一帶,便如夢中韓君的衣衫一般有仙雲繚繞。
這樣的景象,一時間竟讓薑灼華恍惚以為還在夢裏,難以置信的接著抬眼去看,男子清俊眷雅的相貌映入眼簾。
他全程目不斜視,雙唇微抿,在兩位絕代佳人麵前,甚為克己,這讓他俊秀的眉宇間,平添一份冷硬。
如此神態,恰如那入地府救妻的韓君,深邃、且蘊藏著所向披靡的力量。
薑灼華的目光鎖在他的麵容上,竟與夢中一直模糊不堪的韓君的麵容完全重合。
她本就醉眼迷離,周圍的一切都看得不甚真切,反將眼前的人襯托的更如韓君臨凡。
見此景象,一時間,薑灼華自己竟也分不清現實與夢境,不由略帶疑問的脫口喚道:“韓君?”
話音落,在座女賓有幾人以袖遮唇笑了起來,她們固然驚歎於這位樂師的樣貌,但是念在女子的矜持,即便喜歡,不會、也不敢流露在外。
見薑灼華目光鎖在他的麵上,且還喚他韓君,這癡女子的模樣,委實惹來她們好一通編排。
男子聽薑灼華這般喚他,這才轉頭去看。目光落在薑灼華麵容上的刹那,他呼吸不由微滯,忙又垂下眉眼。
姑且不說從未見過如此貌美明豔的女子,且這女子,斜椅而靠,腰肢恍若無骨,醉酒麵頰微紅,那雙上挑的鳳眼裏,還含著一汪淚意,活脫脫一副剛被……委實不敢多看。
隻開口解釋道:“小姐過譽了,在下柳亭之,清樂坊的一名樂師罷了,如何敢於韓君相提並論。”
“哦……”薑灼華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似乎很失態,心下暗罵自己幾句,方才怎就糊塗到人仙不分了?竟將他認作韓君?
心裏雖這般想,卻不由的坐直身子,好生勻了勻氣息,這才與柳亭之寒暄道:“你的箜篌彈的極好,曲子亦唱得好。”
柳亭之手裏捧著賞禮,不方便行禮,便略彎一彎腰,謙道:“小姐過譽。”
說到此處,康定翁主輕輕擺手,示意柳亭之回去。
柳亭之再度對康定翁主行禮,轉身回到了自己的琴後坐下。
他離開時,薑灼華一直看著他。他手裏托著賞禮,腰背挺的很直,不似有些男子,含胸駝背,連衣襟都撐不滿。且他走路時,上身不動,很是穩當,即無旁人緊張時的快步,亦無旁人得了賞賜後的得意搖擺,一看便是涵養極好的人。
這時,康定翁主說道:“方才兩位的曲子,委實動人,引人入勝,竟是沒聽夠呢,不如再來一曲。”
兩位應下,商量兩句,定下曲子,便開始彈奏。
樂起後,康定翁主看向薑灼華,見她竟還在看柳亭之,不由笑著搖搖頭,挑眉問道:“怎麼?喜歡這模樣的?”
薑灼華一笑,看了康定翁主一眼,眉眼間媚色愈是濃鬱:“是呢。”說著,指著一位擊缶的男子說道:“你看他,雖看著強壯,但滿身肌肉,過於魁梧,缺些美感。”
說著,又指了一位奏笛的樂師:“你再瞧他,容貌清秀,可是過於清秀了,叫人看不出半分男子的氣度來,倒像個女孩子扮了男裝。”
說罷,又將目光移回奏箜篌的柳亭之身上:“而他就不同了。乍看宛如謫仙,細看卻又不失男子氣概……”
說到這兒,薑灼華湊近康定翁主,神色愈是曖昧不明,接著道:“小姥姥,他個兒高,鼻梁也挺,你再看他撥弦的那雙手……”
思弦紮著雙丫髻,水靈靈的大眼睛,一雙精巧的小嘴,腹前那雙手,指尖有些泛紅,想來是做粗活的緣故,但她現在十五左右的年紀,正是綻放最好的時候,這麼一身簡單的丫鬟打扮,反而讓她頗顯出水芙蓉之姿,叫人望之生憐。
這樣可愛的女孩子,薑灼華二十來歲那會兒也喜歡。她自己本身的長相,就從來與可愛不沾邊兒。
薑灼華眼睛其實挺大,奈何是上挑的鳳眼,怎麼看都像是沒有睜大。半睜不睜,半閉不閉,按小姥姥的說法,她的眉眼,天生就含著一段風情。
論樣貌,思弦和她,一個是曉夜澗中月,另一個便是紅羅帳中香。
天生就長得成熟,薑灼華也沒法子,她還記得前世未成親前,有次去踏春,遇上個登徒子,趁哥哥不注意,曾試圖摸她的手,被她拒絕後,那人不怒反笑,對她道:小姐一看便是解風情之人,何必佯裝矜持?
去你娘的解風情,去你娘的佯裝矜持。
姑且不說那時她心思有多單純,就算她是個解風情的女人,也不該被如此侮辱?有些男人,自己心裏齷齪,就巴不得全天下的女人都是蕩/婦,各個與他有染才好。
那時的薑灼華,曾一度因這個登徒子那句話,而萬分困擾。
她一直在想法子讓旁人明白自己其實不是那種人,想讓旁人知道,她其實是個用情專一、賢良淑德的好女子,尤其希望自己心悅之人能明白。
自那之後,她穿衣盡量挑清雅的色彩,比如水綠、月白等,像妃色、海棠紅等這些明豔的顏色,她是萬萬不敢用的,發飾也是盡量簡單,院中所種亦是蘭草,用自己的言行努力告訴旁人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現在回過頭來想想,當初真是蠢。人人都愛以貌取人,即便她心靈再幹淨,旁人也是看不到的。
或許這世上有那種看得懂旁人內在的人,隻可惜,她薑灼華從沒遇上過。不然怎麼說知己難求呢?
念及此,薑灼華不由的歎了一口氣,對思弦笑著說道:“這麼多年讓你在我院裏灑掃庭院,難為你了。”畢竟曾經也是高官門楣家的嫡出大小姐。
思弦聞言一愣,眼風不自主的瞥了宋照和一眼,雖然收回的很快,但薑灼華還是看到了。
她笑著將目光移走,斜倚在椅子上,看著宋照和跟思弦說話:“你的青梅竹馬就在那兒坐著。他為了你,費勁心思要跟我成親,為得就是能和你天長地久、花好月圓。實不相瞞,這份心,我瞧著都感動。”
說罷,莞爾一笑,從宋照和麵上收回目光。不必多看,她也能想象此時倆人的神情有多詫異。
一時間,原本安靜的廳內,響起竊竊私語,似乎都在考量著這驚人的消息。
薑灼華等了一會兒,卻始終不見宋照和或者思弦說話,再度抬起了頭,不解道:“怎麼?你們二人那般濃情愜意,這會兒見了麵沒話說嗎?”
思弦垂頭不語,緊抿著雙唇,臉色青白,方才看著還泛紅的指尖,此時擰得發白。
而宋照和,亦是被薑灼華逼得臉上沒了那標誌性的笑容,神情轉為嚴肅,捏緊了手裏的折扇。
薑灼華嗤笑一聲,歎慨的搖搖頭:“宋公子,思弦隻是我薑府的一個婢女,你若喜歡,大可以開口要,我薑府還不至於吝嗇一個做粗使的婢女。何必弄得這般麻煩?娶我夾在你們中間礙事。”
說罷,薑灼華轉而看向思弦,盡量讓笑容看起來和善些,好讓思弦明白她是真心的:“思弦,我和宋公子的婚事就此作罷,你跟他走吧。即成全了你們,也省得我日日看你身在曹營心在漢。”
思弦倏地抬起了頭,似是不大相信薑灼華會這麼輕易的成全她。
畢竟,自說親開始,小姐日日的歡喜之色,她都是看在眼裏的。
她心裏泛起了狐疑,小姐那麼中意宋公子,知曉他們之間的事後,真會成全她嗎?這其中莫不是有詐?
念及此,即便她心裏恨不得飛到情郎身邊,卻仍舊不敢匆匆應下薑灼華的提議,隻佯裝悲切的開口:“小姐說笑了,思弦已進了薑家,薑家待思弦不薄,生便是薑家的人,死便是薑家的鬼。宋公子如此身份,思弦哪兒敢高攀?哪怕曾經相識,如今也不過是前塵往事,一筆勾銷了。”
喲,這是跟她玩兒起了欲拒還迎?
薑灼華不屑的聳肩一笑,心道:小賤人,還治不了你?想著,她眼皮抬也不抬一下,就坡下驢道:“行吧,那你就在薑府裏呆著吧。”
思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