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維的眼睛睜大了,嚷嚷起來,說了些什麽,鬱林統統聽不進去。
他的頭發很軟,靠近了,狠狠一嗅,就能嗅到乾燥的肥皂香。
鬱林微垂了眼睛,聞著嚴維的味道,課桌晃動著,嬉笑的人聲,像場荒誕卻讓人安心的默劇。陽光在洞開的教室門和一扇扇窗戶間暴漲,鋼琴教室裏老鋼琴的琴音,不知道為什麽,突然不討人厭了。
鬱林的手抬了一下,擦過嚴維的腰。他們離得太近,近到他無法克製摟住嚴維的願望。那種希冀純粹到疼痛的地步,熱呼呼的,冷冰冰的。
嚴維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有些不好意∮
崔東一愣:「阿姨?」連忙戴上眼鏡,拿手肘捅了捅護士長,「什麽時候進來的,你都聽到了?」
「聾子才聽不見,在樓梯口就聽見你們的聲音。」那女人腋下夾著一個牛皮紙袋,把聽診器塞到自己胸`前的口袋裏,「他以為自己從不負責任變成負責任了?我就看不慣。憑什麽兩次都對不起同一個人,這叫改了?」
崔東撇撇嘴。「他怎麽做都是錯的,人家自己也清楚。」
護士長這才記起自己手上拿的紙袋,「你看看尿檢結果。」
崔東拆開牛皮袋,拿出裏麵那疊資料。護士長指了幾處,「老樣子,鏡下血尿和蛋白尿。」
崔東應了聲:「他一直算好的了。其他人反覆性的肉眼血尿不說,還帶眼部病變。」
護士長看著他,「你這孩子,什麽時候才能認真起來。」
崔東把文件稍微挪遠了點,「怎麽了?」
「估計要準備換醫院的事了。已經開始出現高頻性神經性耳聾,過去的病例都是這樣,二十歲之後三十歲之前,進入末期腎衰。」
崔東的手頓在那裏,鏡片有些反光,看不清表情。
護士長推了他一下,「到時候會借個肝腎外科、了解情況的醫生跟過去。要真不放心他,最近在院裏,大小事都積極點。」
崔東沉默了好久,才說:「我不放心什麽,Aplort綜合症用腎移植不是效果非常好嘛。」他明明是這樣說,卻沒有一點笑意,拍拍醫師袍,慢慢站起來。「行了阿姨,我知道。」
護士長看著他,隻是笑:「你就是得有幹勁才行。」
崔東推了推自己的眼鏡,「忙您的去吧。我下午還有手術呢。」
他急著趕人,那人卻笑著不動。消毒水的味道突然刺鼻起來,好久,他才加上一句:「阿姨,他是彈鋼琴的,耳朵出了毛病,我怕他受不了。」
護士長瞪了他一眼,「都做了多長心理準備了,哪那麽脆弱。姓鬱的不是去陪著了嗎。」
鬱林坐在嚴惜旁邊的椅子上。
嚴惜歪著頭,靠在他肩膀上,「嚴維如果有一天要回來,就選現在吧。我隻有這個時候,才敢篤定你不會跟別人走。」
鬱林的手僵了一下,才繼續梳理他額前的亂發。
「我的期望值就這麽低嗎?」他低聲說:「他不會回來。他跟我說了,哀莫大於心死。」
嚴惜閉著眼睛,手有些抖,「誰說的,心死了哪裏會哀?」
他狠狠地罵了句:「哀莫大於心不死……」
嚴維還在東躲西藏。
剛開始的幾個月,雖然累死累活存不下錢,好在安穩。
幾個工友一起混水摸魚,彼此睜隻眼閉隻眼,這就算交情了。隔得遠,舊事也想得少,就算半夜難受得翻來覆去,也可以推搪說:「沒事,想家了。」
麻煩的是後來的事。
「又塞車了。」
高速公路上,一輛載滿貨物的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