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宜年的母親幾乎一輩子都生活在桃花源裏。她小時候是家裏的幺女,兄長疼,父母寵,相貌又格外地好看,一路眾星捧月地走過來。長大後,她千挑萬選,嫁給了那個對她近十年癡心不改,一句“我現在想吃”就肯為她深夜跑遍所有街道的男人。
葉宜年的脾性是隨了他父親。那個男人生性溫和開朗,娶到心上人後近乎百依百順,工資不算多但全部上交,家裏的家務從來沒有讓她沾過手。婚前婚後的生活沒太大差別,她依然是那個生活重心第一位的公主,這一點就算葉宜年的出生也沒有發生任何改變。葉宜年六歲的時候,就會在父親加班趕不回來的時候,踩著小板凳給她煮麵條吃,等她吃完再任勞任怨地給她洗碗。
這輩子她遇到的最大的坎兒,就是丈夫突如其來的重病,砸鍋賣鐵地治,人最後還是走了。那時候她沉浸在悲痛和驚惶中,後續的葬禮和債主,都是葉宜年出麵應對這一切,後來更是直接從高三輟學,養家還債,就這麼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了現在。
她或許是愛葉宜年的,就像她也愛自己的丈夫一樣。隻是她從來都是這個樣子。她從來被嗬護地好好的,不經曆風雨,也不必為任何人考慮,養出一種幾乎可以說是天真的自私來。反正想要什麼,直接理直氣壯地伸手要就好了。她被寵了四十年,沒人拒絕過她,就算偶爾有,也不過是掉幾滴眼淚,生幾天氣的事。
在她看來,從剛開始的父母,到她的丈夫,再到她的兒子,都是理所應當,應該滿足她,照顧她的人啊。這世上,從來就有人待自己的至親,比待旁人更苛刻。
但是葉宜年又何其無辜呢?
父親病重的時候,他正上高中,忙裏忙外,到處借錢,辦理住院事宜,照顧父親,成績一落千丈。等到父親離世,看著家裏一貧如洗,負債累累,他知道他母親擔不起來這一切,於是默默辦了退學手續。
葉宜年從小就知道,媽媽是女孩子,是家裏最寶貝的那一個,要好好保護媽媽。
可一個高中生,哪怕你再早熟,再圓滑,終歸還是要在社會上吃虧受氣的,何況葉宜年本來也不是八麵玲瓏的性子。接觸到娛樂圈隻是個意外。對他而言,能賺更多的錢,已經足以吸引他一頭紮進去了。
他能紅,他的臉固然是重要因素,但也絕不是像別人說的那樣,這個靠臉的世界,因為長得好看就順風順水。葉澄清楚,他是真真正正吃夠了苦頭,才能抓得住那一閃而過的幸運的。
冬天別人不願意下的水,他能在裏麵待一下午。第二天直接發高燒,腦子裏全是模糊的,還強撐著去演少年春衫薄。摸打滾爬受傷都是家常便飯。
這些事,他不願意跟家裏說,一來他自覺是個男人,往家拿錢是應該的,訴苦仿佛就有些羞恥,二來,說了也沒什麼用。
他願意像牆一樣,自己承受風雨,為裏麵的家人提供庇護和依靠,完全沒想到,人心有不足。你付出地越多,就越是不足。
葉澄相信,他們不是故意想讓葉宜年死的,畢竟就算不提感情,葉宜年還算是個搖錢樹呢。
可事實就是,人已經死了,而且無法再挽回。是他們給了那些人門禁卡和密碼,所以當初到底是什麼想法,有沒有什麼內幕,都已經不重要了。
人嘛,總要學會失去支柱,自己長大。葉宜年高中的時候就能做到,相信他舅舅一家,還有他的母親,都這麼大人了,肯定也可以的。
葉澄把手機放回兜裏,輕鬆愉快地繼續挑選今晚的食材。他沒注意到,身後人欲言又止,最後一路的沉默。
買好了食材,葉澄還拐彎去了一趟賣酒的區域。來到這裏這麼多天,他有點饞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