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還記得,葉澄剛到青崖時的模樣,可如今轉眼二十年過去,他早已不是那個剛過掌門腰際的小孩子了。自從他長大,又要維護“大師兄”的尊嚴,掌門很早就不再像對待孩童那樣對待他。

但此刻,掌門走下高位,像是對待小孩子一樣,摸了摸葉澄的頭:“你沒有愧對誰。”

他到青崖那年七歲,那麼小的人,劍都拿不穩,卻從來不用誰督促,日日修行刻苦,還知道照顧同門。這些年,教導師弟師妹,為青崖奔波理事,但凡要年輕弟子出戰,他永遠都在第一個。

“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是師父的驕傲,也是青崖的驕傲。”

……

魏晉元偷偷瞟了身邊的季芳澤一眼。雖說認識了很久,這還是他敬愛的大師兄的道侶,但是魏晉元和季芳澤的關係實在不怎麼樣,也沒什麼交流的經驗,他隻好硬著頭皮:“你先回去,還是在這裏等師兄?”

出乎魏晉元的意料,季芳澤搖了搖頭:“回去。”

兩人並肩而行,魏晉元沒話找話:“屋子都被那幫王八蛋給弄塌了,真該找他們要賠償,要不我和你一起去收拾?”

“不必。”

眼看著要走到分叉口,魏晉元終於結束了一路的糾結神色,鄭重道:“這次謝了。”

雖說一開始他是去救季芳澤,但後來看也知道,季芳澤本來就不用他救,反而是為了救他,更惹出了一大堆麻煩。魏晉元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季芳澤像看傻子一樣看了他一眼。

魏晉元轉身:“……算了當我沒說。再見。”

季芳澤回到他和葉澄的小家。眾人知他不喜外人出入這裏,也沒自作主張,隻是將外來人的痕跡,其他的並未收拾。

這裏一草一木,都是他這幾年親手打理出來的,如今觸目一片狼藉。

他沒急著整理,也沒急著上藥,而是隨意撿了處樹墩坐下,在這裏發呆。他的狀態很不穩定,好在這裏也沒人打擾他。他一時眼睛浮現隱隱約約的血紅,心頭無端的殺意橫生;一時又像冷水澆在頭上,熄滅了所有的凶性恨意,隻剩下一個最尖銳,也是他最不願意去想的念頭。

師兄現在知道了,他會怎麼想?

他很小的時候,非要厭惡莫凡和青崖眾人,甚至想過要如何報複他們,可等到漸漸長大,又覺得他們當年的做法未嚐沒有道理。

他確實是,帶著罪孽出生的人。

他在那裏坐了很久,像是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直到他突然感覺到臉上一抹溫熱。

有人用指腹摸了摸他的臉:“不是讓你回來上藥嗎?”

季芳澤抬頭,雙眼通紅,一把扯住葉澄的手,將人拽得一趔趄,跌進了他懷裏:“師兄。”

他有點害怕直麵葉澄,心中恨意在這一刻達到頂峰。

為什麼我一退再退,卻還是不斷有人逼我?難道出身是我自己能選的嗎?!

葉澄被他死死按在懷裏,以一個別扭又不舒服的姿勢,坐在他的腿上,那力度大的連轉個脖子都夠嗆。當然葉澄也顧不上轉脖子,他下巴抵著季芳澤的頸窩,艱難地伸出手,拍拍季芳澤的背:“好了好了,不傷心了。下次我們也去鬱家找他麻煩,好不好?”

季芳澤不說話,也不鬆手,葉澄任由他抱著。兩人就這麼別別扭扭地,擠在一個可憐巴巴的小樹墩上。四周積雪未消,伴隨著翻出來的泥土,折斷的枯葉,亂七八糟的,一點也不好看,但沒人在乎。

月亮漸漸爬上來了。雪後的夜,總是最難熬的時候,但此刻他抱著葉澄,並不覺得寒冷。他聽到葉澄問他:“過兩天,我們單獨出去玩一陣子吧,你想去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