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季芳澤的聲音低沉了一些,語氣中頗有幾分心馳神往的意味。

掌門沉默片刻,斟酌字句道:“其實這次重布陣法,風險雖有,與生機也是五五開。若能順遂度過,眾人定會吸取此次教訓,立刻著手改進陣法,到時阿澄未必不能全身而退。”

但季芳澤前往深淵,先不說他能不能順利到達另一端,就算他真的做到了,通道炸毀,他也不可能回來了。

他一定會死在深淵,若是落入敵手,隻怕立時魂飛魄散,便是最好的結局了。

以季芳澤的行事作風,想必不會太在意所謂天下蒼生,若想與葉澄長相廝守,這才是最不該選擇的路。

季芳澤聞言微怔,臉上的冰冷神色,也在這一怔間柔軟了些:“掌門以為,我心中難消的執念,是什麼呢?”

不等青崖掌門作答,季芳澤卻自顧自道:“當年寒冰洞後,那個聲音糾纏了我一段時間,惑我修行深淵功法,說隻要我肯,不出十年,師兄必是我掌中之物。我當時答,我沒想過一定要得到他。”

季芳澤在葉澄麵前,極力規避與深淵有關的一切,而麵對其他人又沉默寡言。所以這些事,還是第一次說出口。

季芳澤的聲音並不高,在夜風徐徐中竟有幾分溫柔:“我前兩日一時衝動,將他困在裏麵,卻不覺得快活,反而備受煎熬。夜裏坐在湖邊發呆,突然想起當時這番對話,方憶起初心。”

他愛葉澄,怕葉澄受到傷害,故而生出心魔,並非為了獨占和廝守。

既然愛白鶴高潔從容,展翅疏闊,又將白鶴困於牢籠,剪去雙翅,豈不是與心中執念背道而馳。

掌門神色複雜:“你當真想好了?”

“是。”

或許在世人看來,讓葉澄前去赴陣才是最好的選擇,但對季芳澤來說,葉澄身處險境,他卻什麼也不能做,隻能等待所謂“命運”的抉擇,每一刻就是惶惶不可終日的煎熬。

倒不如,由他親手將周遭的荊棘除掉,若他成了,從此白鶴山高海闊,再不必受此困擾;若他不成……

也算一了百了。

“我想把話說在前麵。”季芳澤垂下眼睫,“既然葉澄這次不顧我的意願,那我要去做什麼,也沒必要讓他知道。若是他提前得知這件事,我便不會再去了。”

他怕葉澄攔他,也怕葉澄不攔他,更怕葉澄打算和他一起進入界路。既然不會有自己想要的結果,又何必徒增煩惱。

“可他總會知道的。”

季芳澤背對著他,聲音沒有什麼波瀾:“那就是你們的事了。”

青崖掌門離去,季芳澤踩著湖邊溼潤矮小的莖葉,慢慢向前走。還是熟悉的方向,但這次的心情卻和以往截然不同,因為家裏已經沒有他期待見到的那個人了。

季芳澤突然想起那日來尋葉澄的男子,明明麵容還年輕,眼底卻一片死寂。聽葉澄說,那是青蓮真人的道侶,因為痛失愛侶,一夜白頭。

若我死了,師兄也會為我白頭嗎?

別白太多。白的多了,就不像那個意氣風發,瀟灑快活的少年郎了。

隻需白上那麼一兩根,藏在青絲底,就剛剛好。

院落在夜幕間格外沉寂,季芳澤坐在廊邊,杏花樹下,閉上眼睛,好像還在那個和風醺醺的春日下午。

他坐在這裏看陣法圖,察覺到葉澄悄悄從背後接近他,於是滿懷期待地等待著,看葉澄是想捉弄他,嚇唬他,還是,想要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