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被如墨一般的夜色裹著,隻有搖櫓聲和水聲,古嘉看著看著,原本是歡喜好奇的,卻仿佛傷心了似的,垂下眼不再看了。

韓雍卻不曾留意,他看著那如墨一般微微漾起波紋的水麵,不知怎得想起了景晟。

那次他圍獵從馬背上摔下,告假回家養傷,景晟也來瞧過他幾次。

他雖然傷得不輕,卻樂得清閑,竟然趁機搬去佛心閣,整日都不出門,隻在閣裏看他的經書,人來探他,一概都推卻了不肯見。

他事先並不曉得景晟要來,不然也不會那樣閑散,被景晟抓了個正著。

景晟也不要人迎接,也不要人隨從,便自坐了小船來湖心瞧他。進了閣來,見他隻著著一件單衣,懶懶的躺在榻上看經,便站在門外瞧了許久。

他口渴了便喚人,等到茶水遞到眼前才覺著不對,連忙掙紮著下榻,卻被景晟按住了。

景晟也不要他行禮,隻隨意般的坐在他身旁,問他傷得如何,又問他大夫好不好,不過是些閑話,問他一句,他便答一句。後來景晟便不問了,兩人對坐了半日,竟然隻得寥寥數語,韓雍想起景晟年幼時來府裏探他,總是拉著他的手,一刻也舍不得離開,便有些傷感。

即便如此,景晟還是來探了他幾次,後來他的傷好了許多,可以起身,便去送景晟。

那時已是午後,出了閣外,隻覺得天地間滿是晴光,倒要刺眼。兩人坐在小船裏,都是默默無語,韓雍心中微微歎氣,景晟卻突然捉住了他的手,喊他道,‘永熙。’

韓雍驚訝的看了他一眼,心裏不免忐忑起來。

景晟手上用了些力氣,低聲的說道,‘我心裏,從來沒把你當外人的,你卻隻當我是皇上。’

韓雍不願他這樣,便恭恭敬敬的說道,‘陛下,君是君,臣是臣,臣心裏隻當您是皇上。’

景晟忍不住變了臉色,半晌才說,‘你是怪我麽?’

韓雍也不知該不該應聲,便低頭不語。

梅妃要除掉他,也沒什麽不好懂的。他終究還是礙事了些,若是留著他,難保這個知根知底的人將來不會危害到她唯一的兒子。

景晟自醒來之後,便不是很親近她,韓雍隻是想不到,梅妃會死在景晟的手裏。

古嘉捉住他的手輕輕搖晃,韓雍這才回過神來。

船已經停好了,古嘉眼巴巴的看著他,韓雍站起身來,船身便微微搖晃起來,他拉住古嘉的手,笑著問他,‘你自己不敢上去麽?’

古嘉臉紅起來,吭哧了半天,突然冒出來這麽一句,說,‘我??我抱著小熙,所以要小心。’

韓雍見他這樣,便溫柔的拉住了他,心裏卻不免要想,不知上次究竟是哪個多事的奴才把古嘉推下水的。

韓雍問他,‘你會水麽?’

古嘉似乎有些害怕,隻是搖頭。

韓雍哦了一聲,自言自語般的說,‘若是我落了水,你也救不得我。’

古嘉嚇了一跳,慌忙抓住他不放。

韓雍忍不住想笑,卻板著臉同他說道,‘若是你落了水,豈不是要把我一同拉下去?’

古嘉連忙鬆開了手,苦惱的想了又想,似乎靈光乍現,歡喜的說道,‘我們離水遠些就好了!’

說完便仍舊捉住他的手,一鼓作氣的拉著他朝前走。

韓雍帶了古嘉入閣,便暗中留心他的神情,見他沒什麽異樣,倒也微微鬆口氣。他自幼便研習佛道兩家的法術,年複一年,這閣中已不知被他布下了多少的機關,他特意帶了古嘉前來,便是想看看這裏是否也進了不幹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