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學大儒薛池愣是讓楊終說愣了,人累了便要發幾句牢騷,有這麼嚴重麼?況且這個書傭不僅肚子裏有文章,身手更是了得,有“立功異域、以取封侯”之誌,其心便可誅麼?
薛大人沒有理會這個迂儒之說,班超也就逃過一劫。這便是史上著名的“投筆從戎”典故的來曆。
此時,眾令史、書傭見班超又犯癡病了,肯定要到軒內發作一番,禍害些花草綠竹紅葉罷了。眾蘭台史令無人阻攔惹他,隨他自生自滅去了。
班超至軒內舞了一通鐧,感覺通體暢快,便收勢凝神,擦擦額上輕汗。忽然典庫內傳出的嚶嚶哭泣聲,讓他愣住了。細聽之下,不禁十分震驚,甚至汗毛倒豎。整個蘭台,偌大的宮殿建築,典庫數千間,狀如一個一個的小籠子。而此間可是收藏祖姑母班婕妤遺作的地方,她仿佛隱約聽到了祖姑母在哽咽泣誦:
“白日忽已移光兮,遂晻莫而昧幽。
奉共養於東宮兮,托長信之末流。
共灑掃於帷幄兮,永終死以為期。
願歸骨於山足兮,依鬆柏之餘休……”
班超這一驚非同小可,真是白日見鬼了!
書府內如泣如訴,分明是有一個女人在哭泣著吟誦祖姑母的《自悼賦》。班超自幼習武,一身是膽,他自然不會相信祖姑母會死而複生,更不怕所謂的鬼神。可這哭聲不會有假,這可是蘭台,怎麼會有女人?
他急忙趨入書庫,要一看究竟。可看到的一幕,讓已到而立之年的老剩男,刹那間情竇洞開。他震驚地睜著雙眼,眼前的一切讓他完全怔住了。
典庫內是一個美麗的年輕女子,雖然女扮男裝,頭紮綸巾,很象是一個清秀的書生。可一張瓜子臉兒,薄薄的嘴唇,幼眉彎彎,鳳目含愁,蛾眉斂黛,雖愁苦戚戚,卻頗有英氣。這分明正是鄧府女公子,眉眼模樣風度,和十年前簡直分毫不差。
唯一的區別,十年前,小荷才露尖尖角,那時她是一個清新可人、惹人垂憐的小可愛。十年後,菡萏浮波露嬌輝,此時的她已經是一個妍壓群芳、才氣逼人的美佳人。
班超就這麼刹那間怔住了,手指著女子,一時說不出來話兒來。
這怎麼可能,十年思慕,自己都知道是白日作夢。可眼前所見,讓班超怎麼也不相信自己竟然在典庫內見到了日思夜想的女神。
情已難抑的鄧堯,正忘我地泣誦著班婕妤的傳世名篇,睹物見人,不能自已,竟然一下伏在黃絹之上,嚶嚶地痛哭失聲。全不知自己情緒失控間,已經走光了。此時的她綸巾鬆散,秀發飄逸,一切都正被班超看個正著。
班超如遇故人,全無一點生分感覺。他深受感染,潸然淚下,情不自禁地接著輕聲吟誦道:
“惟人生兮一世,忽一過兮若浮。
已獨享兮高明,處生民兮極休。
勉虞精兮極樂,與福祿兮無期。
綠衣兮白華,自古兮有之……”
這回吃驚的是鄧堯了,她先是震驚,侯門女公子的矜持和威嚴讓她迅即變得憤怒。可回過頭來看到的一幕,讓淚眼漣漣的她竟然也怔住了。這是什麼情況?這不正是剛才在軒內舞“劍”的男子嗎?此刻懷抱一柄劍,不,是一根鐵棍,竟然也已經淚濕衣襟,隻不過這形象有點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