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竇戈的話,班超心裏一股無名火起,已經隱隱有了殺心!
可此時找到藏身之地最是要緊,眼前除了宋府可以棲身,再也沒有別的地方了。但他心裏不想去宋府,他實在不想再給馮菟、給宋府帶來無數災難。況且馮菟躲到安陵去了,他與宋太公並不熟悉。因此,他明知道竇戈此言的目的,也扭頭不敢再接話兒。
其實,他是自己多心了。竇戈其實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但嘴上卻又說道,“宋家家主少夫人馮菟,很有主見兒。吾當初看好這裏,便想租下備用。當時,宋府管家宋軍不敢做主,便去請示少夫人。結果,馮菟想都沒想便答應了。從那時開始,隻要吾或司隸校尉部諸郎官來到,宋府便將牛羊撤到別處,從不相擾……”
竇戈見班超還是低頭不言,便無耐地輕輕歎了一口氣兒。他知道這個正當盛年、卻未經大戰磨礪熏陶的班二公子,雖然勇武過人,但畢竟是史家之後,多愁善感,此刻仍被兒女情長困擾著。
士卒們都清楚他們麵臨的嚴峻形勢,華塗指揮眾人做朝食,將馬喂好料,並掩埋掉多餘的栗米,準備隨時轉移。等天快亮時,眾人已經吃過朝食,嚴陣以待。
林子裏天亮得晚,但還是漸漸亮了起來。正在河堤上觀察河對岸的韓煢匆匆趕了回來,“稟報司馬,司馬莊園家兵開始搜索村舍、田野了!”
班超疾奔至高高的河堤上,從樹林的間隙向南看去,隻見司馬莊園的上空,一團團黑色的濃煙仍在歪歪扭扭地飄揚著。相隔十幾裏,都能聞到空氣中絲絲燒焦氣味。顯然,火已經全部撲滅,莊園內正派出了數百騎,一個一個村舍、一片一片溝坎、樹林,搜查著夜晚留下的蛛絲馬跡。
看著晨光中的這一切,班超焦心如焚。夜裏十幾匹戰馬的痕跡,定然清晰可辨。隻要順著足跡,要不了幾個時辰,不難找到這裏。再向北望去,蓊鬱的森林遮擋了視線,可他知道,北方十幾裏外,便是宋府。
怎麼辦?班超的腦門上急出了一層細汗!
“司馬,快聽!”華塗忽然提醒道。班超側耳細聽,分明聽到了隱隱的吹打聲。這個時辰是喪儀中“送飯”(注:漢人喪儀習俗,送點心、果品給行走不遠的亡靈食用)時刻,這很象是誰家在辦喪事。可樹林周邊數裏,均是宋、司馬兩家田地,並無村舍。
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上墳”(注:漢俗清明節、祭日祭亡人和掃墓稱上墳,祭祀的一種)。可這裏隻有宋府的家族墓地,想到這裏,班超的心口一熱,便“嘣嘣”地跳將起來。
他急趨回田舍,隻見一個長須中年男子正在恭恭敬敬地和竇戈在說著話。士卒們也都麵帶欣喜,圍攏在竇戈身後準備出發。見班超和華塗匆匆而回,竇戈便招招手,欣喜地說道,“仲升快來,這位是宋府管家宋軍,遵照少夫人令來接吾等眾人了!”
宋軍年過四十,長得精壯結實,臉龐黝黑。聞竇戈言此人便是班超,竟然“撲嗵”便跪下行了叩首大禮,“在下晨時方知宋府大恩人來了,宋軍這廂有禮了!”
班超將其扶起,宋軍又急道,“少夫人令小人親自通報公子,請公子速隨小人一起,陪少夫人上墳。此處田舍,由仆人、徒附放牧、伐木,應付探查……”
班超瞬間便明白了,這肯定是竇戈提前便安排好的。這個年過五十的竇氏管家、侍中廬侍中,仿佛有一絲當年竇融老大人和今日漢軍主將竇固大人的風采,似乎永遠掌握著一切,什麼困難也難不倒他,似乎什麼都考慮到了,遇到再大的難事也成竹在胸、應付裕如。與這位竇氏大管家、楊仁大人的主要助手相比,自己真是太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