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禍驟臨(1 / 2)

約半個時辰後,馬神仙終於從酋長顱頂一一收了針。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酋長昏睡中似乎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緊閉的雙目微微動了一下,但旋即又似乎睡著了,而且很平靜。“哦呀,額塞醒了一下!”烏日塔驚喜地叫了一聲,轉過頭用溢著淚花的秀目欣喜、崇拜、期待地看著馬神仙。

可馬神仙卻對美女的崇拜視若無睹,他還是那慣常的慢條斯理、從容不迫神態,黯然地收起腕枕,收拾起那隻外表磨搓得紫紅油亮的蒙著黃牛皮的藥匣,準備告辭。周令一步不離馬神仙,為其擔任翻譯,兩人一起進入馬架子房內,烏日塔緊張地跟了進來,焦急地跪在一邊,不敢張嘴多話。

霜刺用期待的目光看著馬神仙,見他麵色沉重半晌不語,便催問道,“酋長染何病,神仙快講!”

馬神仙微微歎了口氣,輕輕地搖了一下腦袋,看了一眼烏日塔和酋長的“兒子”們,嘴裏的話吐到唇邊又咽了回去。酋長長子脫脫魯“撲嗵”跪下雙手扶地並以頭叩手,嘴裏急道,“將軍真神醫也,求將軍救救吾阿賽,小人願全家為奴,報答將軍……”

霜刺、黑稗不動聲色,脫脫魯此舉,馬神仙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但在霜刺、王妃眼裏,是徹底露了餡。數十年來,蒲類人與南呼衍部生活在一起,對南呼衍部的習俗了如指掌。南呼衍部自據有白山南北與西域後,雖然已經變成半耕半牧,但崇尚殺戮、血腥,“輕老貴壯,崇尚勇敢。行血盟,喜戰死,恥病終”,仍是北方遊牧部族的傳統習俗。

千百年在險惡的生存環境中生活繁衍形成的生存文化,永遠不會改變。強壯勇敢的戰士,永遠是部族的核心和希望。食物短缺時,有限的食物要先由強壯的男子食。戰死的男子永遠是整個部族的榮耀,巫師會為其歌頌,而病死在氈房中則是最為人不恥的。在沒有戰爭的歲月中,匈奴男子晚景最是淒零、悲慘,他們寧可提著弓箭走進叢林,在與凶殘的野獸搏鬥中死去,也不願躺在氈毯上在族人的同情甚至白眼中等死!

哈爾罕雖貴為酋長,但身為匈奴男丁,老死在病氈之上,在部族人眼中畢竟是不光彩的事。況且,哈爾罕年老體衰之後,本應將酋長之位傳給長子。在這個小小的部族中,也應該是最強悍的脫脫魯為尊。在哈爾罕即將病亡的時候,其子女更不應該竭力去挽救一個垂死之人,因為病弱的人隻會成為部族的累贅,從而給部族帶來災難!

此時的霜刺與王妃對哈爾罕的身份已經不再懷疑,他定然是南呼衍部大人,地位尊崇的大都尉呼衍曆之父!

霜刺命脫脫魯起身,馬神仙白晰的胖臉上神態黯然,用無奈的口吻道,“稟報國王、王妃,老夫人僅染風寒,吾可醫之。可酋長……顱中有鬱血,血塊壓著經絡,會惡心嘔吐,雙目失明,時常昏迷,隻至……”說著,他又扭頭看著烏日塔與脫脫魯道,“如不盡早開顱放血,老酋長怕熬不過這個春天……”

“開顱?!”

烏日塔秀目圓睜,而脫脫魯則震驚地看著馬神仙。周令將馬神仙的話一句一句譯成胡語,氈房內突然寂靜、沉悶無聲。雪季雖然已告結束,蒲類海上空的陰霾本已被春風廓清,可此刻似乎又在帳內彌漫開來。人一開顱,還能活麼?這個漢人的話不能信,這分明是要借治病之機殺人哪。烏日塔悲痛欲絕地搖了搖頭,繼而又嗚嗚地啜泣起來,而脫脫魯與另四個男人則都虎著臉走出屋外。

霜刺與王妃見哈爾罕的子女們不相信馬神仙的話兒,便無奈地對馬神仙道,“神仙已經盡力,且先醫治酋長婦罷!”

馬神仙打開藥匣,先鋪開幾張裁好的白麻布,然後從一大堆五顏六色的小葫蘆中似乎是很隨意地拿出幾個,搖一下便倒出花花綠綠的藥粉,兌成藥分別包在麻布中一一遞給烏日塔道,“老夫人染風寒過甚,且急火上攻,體內寒熱交錯,需要靜心調理,勿再受寒。此藥每日兌水飲之,或數日能愈!”

又兌好幾包藥遞給烏日塔,“老酋長沉屙日重,非藥可醫。此藥能減輕痛苦,少受折磨,卻不能治本。勿要搞混,收好……”烏日塔千恩萬謝地拿著藥走出馬架子,一會又走了進來,手裏捧出兩枚月氏大銀幣致謝,馬神仙默默地收下。

診治完畢,快到了餉食之時,族中女人們準備上燉全羊招待國王、王妃和馬神仙,可王帳內有一對垂死老人,那嗆人的怪味兒也讓眾人沒法吃得下飯。於是,國王與王妃、馬神仙便告別烏日塔母女,臨別時馬神仙又叮囑烏日塔,“酋長會越來越重,吾隔日會再來為老夫人與酋長施針,然終非長久之計,汝需早做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