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女聞言,又裝模作樣地幹嚎了幾嗓子,果然轉而抽泣著又哀求開了,“大……使,法師處或有解藥。眾姊妹……均被喂藥,不能幹等啊,挺不過今日夜晚的,能不能……”
見班超蹙眉聚精會神看圖,根本就無暇搭理她,她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走到班超案邊跪坐下,張張嘴,想推推他的胳膊提醒他,可手舉到空中到底還是不敢。於是,便低首靜靜地跪坐在一邊無聲啜泣著。
其實班超手裏雖然拿著羊皮書,可聞胡女言,還是讓他不得不先思考如何破解眼前這危局。他得設法救眾胡女,他得收攏拘愚人心。如果這些胡女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在漢使團營地,那便說不清了,這個拘愚部族便極可能為匈奴人、於闐人所用!
他抬起頭看一眼帳門,他在等馬神仙來,見胡女可憐巴巴地跪在一邊,低著頭抽泣著,便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本想溫言安慰她一下,可沒想到她已跪坐到他身側,就這一眼,心裏最軟的地方忽然被擊中,竟然怔了一下。仿佛心靈感應,胡姬恰在此時也抬起頭,淚眼蒙蒙地看了他一眼,又麵帶羞澀迅速倉皇地深深地埋下首!
就這一眼,班超心裏就象被雷電擊中了一般。
這個二十出頭的胡女麵孔雖然精致,與午間在驛置外見到的那幾個風騷的豔婦相比,她的長相其實很是普通。雖非絕色,但她的氣質風韻卻遠遠異於那些風騷撩人的俗婦,這胡女分明屬於初看平淡無奇、越看越耐看、越看越迷人的那一類女人。
尤其令班超感到迷惑的是,小巧且挺拔的鼻梁,黑色的眸子,這胡女竟然不是純種的胡女,她分明有羌人模樣。小魚兒、曼陀葉是地道的栗弋胡姬,而寒菸眸子分明也是藍色的,也是一個地道的塞女。可難道眼前這個婦人分明是劉伶的弟子啊,她應該就是小魚兒舉薦的疏勒女,應該與寒菸屬於一類人哪,怎麼可能是個羌人?
但細想一下,班超便感覺啞然。疏勒國以羌人為主體,定然是長期與塞人通婚的緣故,使疏勒王室的後代們具有塞女和羌女的雙重特征!
此時胡女撅著渾圓的翹臀跪坐在雙足上,身上淡淡的幽香令班超心旌搖蕩。她怯怯地歪側著身子低著頭,用已經沾濕的袖頭不住地擦拭著流不盡的淚水,一綹青絲從垂雲鬟墮下垂在耳鬢,被淚水洗濯過的臉蛋兒溫潤如玉光潔照人,間或一聲委屈的抽噎牽動得眉梢眼角更加楚楚動人,讓任何一個男人都不得不生出無限憐憫。
尤其是這個胡女居然也沒有結辮,一頭秀發紮著西域胡女極其少見的垂雲髻,顯得風情萬種。這可是他的夫人馮菟的招牌發式,與宋洪成婚後,美麗的垂雲髻便成了馮菟的固定發式,增添了無窮風情。後來從了他班超後,也是如此,從未見她換過別的發式。
此時她那悲悲戚戚、令人心碎的淚容,令他難以自製。帳外吹進一股涼風,燭光搖曳,燭光下她顯得是那麼不真實,是那麼的嫵媚動人。這讓他瞬間有股時空錯亂的感覺,仿佛不是在南河畔的中軍大帳,帳後也沒有一地血腥、屍橫遍野。又想起午後長老說要讓紀蒿侍寢的話,他腦袋裏竟然一頓迷亂,人仿佛著魔了一般,竟然情不自禁、充滿愛憐地伸出手,替她理了理額前零亂的一綹秀發。
或許沒想到魔鬼一般的漢大使忽然會變得如此溫情,胡姬紀蒿瞬間象被電擊中一般渾身戰栗了一下。二目相接,她黑色的眸子光亮一閃,便似抓住救命的稻草,倉皇地用雙手緊緊握住班超染滿匈奴人、於闐人血肉的手掌,緊貼著自己娟秀而被淚水洇濕的臉頰上。
恰在這時,淳於薊帶著胡焰、蒙榆四將好死不死地恰好從帳外走進來,進帳後驟然看到的一幕,讓他們大驚失色,感覺似乎是走錯了地方。燭光之下,班司馬似乎正在憐愛班嫂鄧堯或馮菟,分明有點兒馬上就要辦事的急迫樣兒。他們不忍打擾人家夫妻好事,慌忙又回身倉促走出帳外。
“滾回來!”
班超瞬間驚醒了,意識到自己剛才走神了。他仿佛從長夢中醒來一般,對自己剛才的孟浪行為感覺莫名其妙,更感到絲絲惱怒。他紅著臉從胡女手中抽回手,口中氣急敗壞地喝令一聲,但手掌中分明還帶著滑膩溫軟馨香的感覺,令他再度心旌搖蕩、戰栗。
淳於薊隻好帶著胡焰、蒙榆等將又走進帳內,幾人臉上帶著衝散了別人好事的歉意。
恰好三位領軍軍侯安排好值哨也走進大帳,這三人極其震驚地看一眼這個跪在班超身邊的胡姬。怪不得晚上便看著很象一個人,原來都因這好看的發式,與班嫂馮菟的發髻一模一樣。此刻在燭光下細看,又不完全是因為這發式,這胡姬從上到下,還分明真有那麼一點風情萬種、落落大方的馮菟風韻兒!